云洲玉若没见到他们,缓缓朝楼梯走下去。</p>
他们所谈这段,倒是挺让人耳熟的,云洲玉问以云:“术士大会,全天下的术士都会参加,那些云游的术士呢?”</p>
以云翻出统计数据,说:“一百一十三名大术士,过去五次术士大会,基本都会来个一百一十名。”</p>
“大术士几乎齐聚,那其他术士更不用说,除非身心无牵挂,彻底隐居的术士,比例也不多。”</p>
云洲玉听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眼上,说:“对婴儿都能起嫉恨心的术士,想来,也不是身心无牵挂的人。”</p>
以云点点头:“按他们所说,坪城姓周来参加的术士,有三个是云游者,但有一个,年岁能和十五年前对上。”</p>
当初,云洲玉那七年悲惨生活,起因就是一个云游的术士,指他是煞星,借别人之手杀他。</p>
云洲玉勾着嘴角笑笑。</p>
术士大会第一天开始,是除大术士外,其余术士皆可自由参与的擂台战。</p>
刚开始时没什么看头,大家都要储存实力,前面小打小闹了几天,直到排名一百的大术士的弟子上台,才开始有大术士弟子迎战。</p>
战斗一下子白热化。</p>
陆青指着擂台,和云洲玉、胖子说:“那人是火术好手的弟子,大家都以为他以火符为主,然而,他藏着一手起风符,所以战前千万不可留下刻板印象……”</p>
后来这一天,一个四五十岁的术士在台上,已经赢了八位术士,连赢九场者,可得“术武”之称号,过大术士第一关。</p>
陆青手指放在下颌,指头点了点,说:“这人心思不正,用符狡诈……”</p>
他话音还没落,听云洲玉说:“师父,徒弟去会会。”</p>
擂台上,因久无人上前,产生细细碎语,主台官刚要宣布此人得“术武”时,却看一个翩翩少年郎踏上擂台。</p>
少年郎蒙着眼睛,没有作揖,只说:“邺城,云洲玉。”</p>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一出来时,在场大多数术士听闻过这名头,细语起来。</p>
“入门五年的那位吗?”</p>
“云小君啊,这名声听那么久,还是头次见他。”</p>
“长得很不错,术法真的很强吗?”</p>
“周磐入门要四十年了吧?他才五年,我不看好……”</p>
那名术士本以为自己要成功,然半路出现拦路石,不得不收起笑意,略有些谨慎,回:“坪城周磐。”</p>
靠近这人,以云浏览他的生平轨迹,发现周磐不止干过把云洲玉指为煞星的缺德事,还有许多有天赋的孩子,折在他手里,有些他甚至把人收做徒弟,利用妖兽,杀掉孩子。</p>
她看得心里窝火:“是他。”</p>
云洲玉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隔着布巾,冷冷地打量周磐。</p>
周磐知道云洲玉。</p>
他今年已经四十六,可是,还没有踏出成为大术士的第一步,今天好不容易临门一脚,非要有人拦着。</p>
这些天赋者,真是可恨,若非他们,他怎么还没有成为大术士?</p>
周磐指尖滑下几道术符,这是拿出看家的本领,朝云洲玉用过去。</p>
所有目光盯着台上两人。</p>
云洲玉身影一动。</p>
他用一道定术,精确把入门四十年的周磐,定在原地,随后,起风术卷走周磐的术符,接着在他身边,围绕着两道简单的雷符,他要是敢动身,就会遭电击。</p>
一场“大战”,以一种谁也预料不到的方式落幕。</p>
此时,观战台鸦雀无声。</p>
过了会儿,才有人小声说:“结束了?”</p>
开战前,观战台上看好云洲玉和周磐的,各占一半,原因很简单,术士也讲究资历,四十年绝对比五年有优势,毛头小子未免托大,还有人单纯看不惯云洲玉,只觉得空有其表,或许他的强悍,都是以讹传讹。</p>
只是,谁也没想到,战斗会在眨眼之间结束。</p>
就是周磐也没想到。</p>
最恐怖的是,云洲玉的动作,却是叫人看不清。</p>
一阵风过,就决定胜负。</p>
周磐苦心准备的术符,全部没有作用,云洲玉顺手送出一道简单的定术,所谓定术,是术士们公认的鸡肋,只能定人几息,况且被定之人,限制颇多,甚至当场的大术士,不一定所有人敢保证能把定术用好,除非用术者术法到了一定的极致。</p>
而云洲玉就是这个“除非”。</p>
周磐浑身僵硬。</p>
云洲玉敛袖,冷冷地说:“承让。”</p>
主台官愣了愣,扶扶下巴,说:“云小君,胜!”</p>
这时候,所有人才反应过来。</p>
先是细碎的讨论声,接着,“轰”的一下,几乎所有人同时讨论,在确定不仅自己看不懂云洲玉的操作,大家都一样,既庆幸又觉得云洲玉可怕。</p>
善用定术也就算了,这是陆青弟子,就该不简单,只是,当世术士,多以追求术道为主,有些术士为求术道,身成残疾,可见锻体并不重要,谁想得到,这云小君身体武功也是独一份的!</p>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云洲玉还有一身蛮力。</p>
看了眼僵硬在原地的周磐,云洲玉勾了勾嘴角。</p>
他不打算应战,自请下台,回到陆青身旁坐下,前后左右都想攀谈,但是陆青一句话,压住他们。</p>
只看他神色如常,说云洲玉:“你可以更快打败他的。”</p>
云洲玉淡淡地回:“耍了点花招,怕其他人看不清楚。”</p>
事实上,就是他多用一道定术,除了大术士外,没多少术士看清楚。</p>
以云:“……”你们师徒搁着装【哔——】呢。</p>
这句话挺有用,省了一大堆假笑应酬,因为其余准备打探的术士步伐一顿,一概退回。</p>
这场小小切磋,遽然向其他术士展示云洲玉的能力,真真正正坐实名声!</p>
当天擂台战结束,不止前头见过的白须老者封琨,还有号称大术士第七的灵侍,都来请云洲玉。</p>
云洲玉的厢房外,闹哄哄了一段时辰。</p>
可云洲玉不在大同院,他在邑城外。</p>
出了邑城,外头是连绵的,无尽的黄沙土,这么对比,邑城就像开在土地里唯一的花。</p>
他一个人站在坡上,缓缓走着,清月将他的孤影拉得很长。</p>
是周磐请他出来的。</p>
骤然,一头潜伏在黄土里的巨大蜥蜴跳出,蜥蜴饿了三天,连着土地,毫不犹豫吞下云洲玉!</p>
云洲玉看着蜥蜴的血盆大口,捂住口鼻。</p>
云洲玉:“有点臭。”</p>
以云瞅着蜥蜴大口里的牙齿,判断:“它有蛀牙,牙口不好。”</p>
蜥蜴把他吞进去。</p>
不远处观察着的周磐,激动得大笑起来,谅他什么云小君,还不是得死在他算计下!</p>
这个术士大会,他期待整整五年,他都打算好了,至少今年要度过大术士第一关,却让云洲玉毁了,输给这个小鬼,尔后他周磐的名声,往哪里搁?</p>
这让周磐几欲吐血!</p>
本来周磐以为云洲玉不会上钩,但看云洲玉胆敢出来,那他也就不客气了,在这里能借他刚捕捉的妖兽,杀了云洲玉。</p>
只要不是他驯化的妖兽,只要不是他亲手杀的云洲玉,业障就不会找到他。</p>
这种事做了几十年,他对如何规避业障很熟悉。</p>
他的兴奋没持续多久,常年以来,一种直觉告诉他不好,他布置的蜥蜴妖,吞下云洲玉后,居然一动不动。</p>
不对,这是不正常的,周磐突然想到,云洲玉不抵抗,未免也太刻意,顾不得那么多,他想立刻离去,却觉得后背发凉。</p>
他回头一看,那蜥蜴妖的嘴巴,居然被撕开!</p>
云洲玉一身干干净净,竟然没被蜥蜴妖伤到半分。</p>
他绑着布巾的脸,朝他方向转过来,周磐刚跑出几十步,突然,面前横过一柄匕首。</p>
云洲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凉凉的:“多谢周术友大礼。”</p>
锋利的匕首横在他脖颈,划出一条血丝,周磐吓得浑身一寒,但愤怒也涌上心头。</p>
周磐恨极了,老天给他这样的天赋,又为何有这种体质,他狼狈地瞪着他:“你这奸人害我!糟货,狗娘生的不养!”</p>
云洲玉一把踹倒他,踩在他后心。</p>
周磐恨声:“老天不公!竟让你这种人有如此天赋!为何不是我!”</p>
云洲玉挑了挑眉,冷笑一声。</p>
他的后天,若没有以云,早就死了。</p>
术之道上,天赋纵然重要,但若不尽用,像他早那七年,就是白费,而世上也多的是浪费天赋无法入术门者,讲究机缘和后天努力,不靠天赋成为大术士的,也有一半,陆青的天赋就一般。</p>
成功的路,往往多条,并非只天赋论,然而嫉恨早蒙蔽这些人的心。</p>
以云却知道另一点,云洲玉承此天赋,就得肩负无上责任,乃至整个世界,因他而变。</p>
周磐以为他在嘲讽自己没天赋,沉浸在愤恨中,说:“你以为你的天赋卓绝?那是你没见过,世上有人的天赋绝无仅有,哈哈哈,可惜还不是死于我一句话!”</p>
云洲玉突然问:“你是说,青州城那个异瞳吗?”</p>
周磐一顿,想问“你怎么知道”,又咽下去,反驳:“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p>
云洲玉缓缓取下蒙着眼睛的布巾,扯了扯嘴角:“不如何,我来认认旧人。”</p>
他露出赤金的眼瞳。</p>
周磐看着他,双眼慢慢撑大,他语无伦次:“你……怎么是你?异瞳,煞、煞星?你活下来了?”</p>
云洲玉盯着周磐,确定他就是当初“云游的仙人”。</p>
他好奇,十五年过去了,即使他真的害尽天下有天赋之人,他怎么还是个废物。</p>
周磐骤然反应过来,云洲玉是来复仇的,他骂骂咧咧:“来啊,你杀了我啊,活该你们这些天赋狗,都得去死,你还是个不容于世人的异瞳,哈哈哈老子届时就是你的业障!”</p>
云洲玉拿着匕首拍拍他的脸颊,嗤笑:“我不至于脏自己的手。”</p>
周磐洋洋得意起来,说:“那你就只能放我走了,孬货,哈哈哈!”</p>
“只能放你走?”云洲玉侧侧头,那只异瞳在月色下,仿若淌着甜美的浆液,却盯得人通体发寒,“那只蜥蜴还没死。”</p>
不仅没死,而且因为受伤,亟需人肉补充营养,只是碍于云洲玉的强悍,躲在暗处没出来。</p>
周磐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p>
云洲玉脚尖用力,直把周磐踩得吐出几口血,周磐在地上扭曲着。恶狠狠骂着粗话。</p>
可云洲玉懒得再说话,也不再理会他,只身远去。</p>
周磐骂着骂着,忽然,发现头顶的月光被挡住,他缓缓抬眼,就看那头受伤的蜥蜴妖,碧绿的竖瞳里,盛满对食物的渴望。</p>
可周磐受了伤,浑身动不了,连一寸也挪动不得。</p>
蜥蜴妖低头,张开血口,腥臭味扑面而来。</p>
“不!”</p>
这一刻,周磐想起他曾经用各种花招,借他人之力,所害死的术士。</p>
也是讽刺,今天,他终于被自己准备的招数害死。</p>
听着身后传来的咀嚼声,云洲玉扬起手,挥挥。</p>
直到回邑城大同院,他一路很沉默。</p>
以云以为他为这件事不开心,毕竟这是七年阴影的源头,她正想着怎么开导小孩,却听他咂摸着,好像才回过味,说:</p>
“不过瘾,没打够。”</p>
以云:“……”</p>
他有些生气:“他怎么能这么菜呢!还是说除了大术士外,其他都是弱鸡?”</p>
以云呵了一声,玩笑说:“说不定我以后能陪你打。”再捶几下,看他是不是真的自.虐倾向。</p>
云洲玉愣神,半晌,那双眼睛游移,不高兴地嘟囔:“谁要和你打架。”</p>
***</p>
第五日,擂台战结束。</p>
虽然云洲玉只上过一次擂台,也没有赢九个术士成为“术武”,他依然是此次术士大会的讨论点,就连定术这个鸡肋,也被其他术士反复拿出来练习,风靡一时。</p>
可谓以一己之力带动一个废柴术法。</p>
紧接着,是术士大会的重头戏二,虚灵境。</p>
所谓虚灵境,是邑城外三百里虚灵山,因地大物博,被大术士们以符圈起,成一“境”,每年供术士们历练。</p>
胖子和云洲玉都要入境。</p>
入境者寻得特质明珠一枚,可得“术明”称号,这是成为大术士的第二关。</p>
一进陌生的山头,以云开始构架地形,这里地形很复杂,就是她这种系统,也只能随着云洲玉的步伐,慢慢形成三维地图。</p>
相比别人寻找明珠,云洲玉便以历练为主。</p>
此地妖兽多,种类也比以前所见复杂,确实是历练的好地方。</p>
一路下来,并没有什么能难倒云洲玉。</p>
忽听一声喊叫,云洲玉皱眉,是胖子在呼叫:“救命!有人吗,救救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