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p>
“哒啦啦——”</p>
这是箐芜殿内殿水晶帘被人轻轻撩动又滑落着撞击在一起的声音。殷如许躺在床上的时候, 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有人来了。</p>
“小殿下, 小殿下?快出来, 夫人睡着了, 不要吵醒了夫人。”</p>
这是箐芜殿里伺候她的宫女存青的声音, 殷如许对她的声音甚至比对赵胥的声音还熟悉,因为在无数次的循环中, 她与存青相处的时间最多,不管愿不愿意,她的一切都是由存青照料的,这个听命于赵胥的宫女, 让她又恨又痛。</p>
存青在外面轻声呼唤, 但没人回答她。殷如许盖着的薄被被人拉开了一点,她的床榻上爬上来一个小小的身子。</p>
“母亲, 母亲。”她的孩子小声呼唤她。</p>
“母亲, 你又病了吗?”这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又听话, 又懂事,来看她的时候,从来不会大声吵闹,好像生怕大声一些, 就会将病中的母亲惊住。</p>
殷如许温软但是有些凉的手被一双小手给拉住了,那双小手热乎乎的,“母亲,你是不是想念家乡了?我听人说,你生病是因为想家,你不要再难过了,等我长大,就带你回家。”</p>
听到这种话,殷如许的内心没有感动,而是下意识感到惊惧起来,她想伸手捂住孩子的嘴,告诉他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不要被那个人听到!殷国已经被灭国,再没什么回家了。可她动弹不了,她的身体不由她自己操控。</p>
殷如许看到了孩子稚气的面容和濡慕认真的眼神,还透过水晶帘子,看到了站在帘外的那个男人。赵胥静静站在那,像是一道可怖的影子,他的眼神冰冷,如同毫无温度的冰雪一样刺人。</p>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p>
“夫人,小殿下……小殿下他失足落水,已经,已经去了,您不要难过,您还会有其他孩子的……”存青哭着对她说。用她那双淹死了孩子的手,轻轻搀扶着她。</p>
殷如许的身体在大哭,在奔溃地痉挛,可内里的殷如许已经没有力气再做多余的反应,她只觉得冷,似乎被人扔进了水里的是她自己。</p>
孩子的脸青白,小手冰冷,没有了气息。箐芜殿下的铜铃响了一夜,前殿赵胥的宫宴舞乐也响了一夜。</p>
秋风萧瑟,锦衾冷彻。</p>
……</p>
“絮絮,絮絮?”</p>
“……”</p>
“怎么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哭成这样?”沃突擦掉了她脸上的眼泪。</p>
他睡到半夜,听到压抑的哭声,发现妻子喘不上气似得蜷在一边,闭着眼睛哭,忙将她喊醒。</p>
殷如许还没能回神,恍惚地躺在那一动不动,她满身的冷汗,眼泪干了之后,脸颊上也是一阵刺疼。</p>
发觉她手心冰冷,沃突将她的手紧紧握住,顺便将她牢牢抱在自己怀里,“好了,好了。”</p>
殷如许过了好久才从沼泽般的噩梦中回过神,她控制不住地发抖,拼命往沃突怀里钻。</p>
庄生晓梦迷蝴蝶,她想,究竟什么时候是梦?现在吗?还是箐芜殿里那个殷如许?</p>
沃突察觉她不对劲,浓眉皱了皱,忽然从架子上拿了披风,裹住了自己和殷如许,然后大步出了王帐。他带着殷如许骑上马,往部族外面的荒原奔驰。</p>
有巡夜的族人发觉动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紧张地跑过来,沃突说了声:“是我,没事。”然后也没停马,直接奔了出去。</p>
这会儿是半夜,外面一片漆黑,骑在马上奔驰,寒风扑面而来。殷如许彻底清醒了,她扯过沃突手里的马缰,双眼通红地望着前方的黑夜,策马狂奔。</p>
直到她完全脱力,沃突才接过她手里的马缰,“好点了?”</p>
殷如许把脑袋靠在他胸口上,听着那里的动静,小声嗯了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