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均衡之道，就在其中</p>
真蠢呐！</p>
桥巍感觉自己简直为江东吴郡士族操碎了心。</p>
但没办法。</p>
人活在这个世上，天然就有身份标签，其他人就是以身份来辨别敌友的。</p>
比如如今各个诸侯麾下的派别大致都是以地域而组合。</p>
外地人天然就不会受到信任。</p>
而且永远都不要想要走进最核心的圈层。</p>
毕竟那些家族都是上百年的相互联姻。</p>
譬如夏侯氏之于曹操，明明是外姓，但却是宗族武将，甚至夏侯惇还比曹氏的地位高，几乎就是一家人了。</p>
颍川荀陈钟郭等家族盘根错节在曹操麾下抱团。</p>
荆州蔡蒯黄庞四大家族同气连枝把刘表气的成了守户之犬。</p>
江东六姓同样如此。</p>
甚至就连洛氏都不能免俗，没有很多人撑着洛氏，也不可能有现在的声势。</p>
想要背叛自己的出身，割舍自己的身份，所要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甚至直接毁灭自己都做不到。</p>
因为就连你的骨灰也不是只属于你自己的，上面铭刻着你的来历和跟脚。</p>
这就是所谓——</p>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p>
桥氏和洛氏间的关系能够让桥氏有一个退路。</p>
但他若是还想要一展政治抱负，那就一定要保住江东六姓，保不住江东六姓，他的桥氏最终同样会被排挤。</p>
或许会给予一个高高的地位，然后在政治上被边缘化，这是桥巍所不能容忍的。</p>
其余几姓之所以不愿意出这个钱，原因很简单，政治抱负就不同，他们要的是守土，不是开疆。</p>
在这些江东本地人的心里，虽然没人说，但都存着一个想法，那就是江东怎么可能统一天下呢？</p>
公子楚的确是很厉害，现在这些江东英才也很强，但加起来也比不上项王。</p>
当初项王成为了天子，但仅仅数年就被高皇帝所击败，史书上说“其兴之勃焉，其亡之勃焉，闻所未闻”。</p>
在江东之地，一直以来都流传着有关于当初项王失败的秘闻，那就是江东王气不足。</p>
所以项王才会得到天命之后，短时间之内就又失去。</p>
江东人，尤其是吴郡人对这个传言深信不疑，三百年的时候，这种思维几乎在每一个吴郡人心中根深蒂固。</p>
就算是洛楚来到江东也改变不了这个思维。</p>
既然统一天下没希望，既然天命不落在江东，那为什么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做那些对家族没有意义的事情呢？</p>
但在桥巍看来，这种想法就很蠢。</p>
人不应该跟大势而对抗，现在洛楚麾下很明显是开疆扩土的声音更大。</p>
吴郡六姓只有两个选择。</p>
第一是支持，第二是反对。</p>
如果支持的话，自然就要投入人力物力，失败了那没什么可说的，但是成功了之后，一定是能够拿到不少好处的。</p>
反对的话，那就要陷入对抗之中，那些想要省下来的资源，只会白白消耗在对抗中，这就是所谓的内耗。</p>
无论支持还是反对，对于家族都是一种损耗，那为什么不选择支持呢？</p>
战胜的成果不一定就会落在那些主持征战的派系手中，自古以来被窃取胜利成果的还少吗？</p>
与其现在这种畏畏缩缩，还不如早早规划怎么将可能得到的胜利成果握在自己手中。</p>
比如攻下江夏郡后，任命了鲁肃为江夏太守，可以说是流寓系的一大胜利。</p>
若是这江夏太守是江东六姓的人呢？</p>
岂不是六姓的大胜利！</p>
六姓又不是没有能够治理一郡之地的大才，顾雍的才华是足以治理江东之地的。</p>
陆氏家主陆康望了望身边几人，又望了桥巍一眼，沉思了一下，回想起了自己家的那个麒麟儿陆逊。</p>
在几年前洛楚刚刚进入江东的时候，陆逊就已经展现出了天资聪慧，经过这几年，陆康对陆逊更是赞不绝口。</p>
陆逊和大多数的陆氏子弟都很是不同，做任何事都能够举一反三，小小年纪，智慧就已经胜过家中大多数人，而且很是沉稳，还有清正的性格，虽然不是陆康的儿子，但是陆康认为未来能够兴盛陆氏的就是陆逊。</p>
陆逊对江东局势有自己的看法，就在几个月前陆康考教陆逊时，陆逊就掷地有声的回答道：“公子楚治理江东，是无为而治。</p>
他稳固着江东的局势，让江东避免陷入内耗中，然后不表态任何的战略行动。</p>
哪一派占据了上风，他就按照哪一派的思想去行事。</p>
但他有卓绝的才能，无论是进攻或者防守，他都能做的滴水不漏。</p>
但他不愿意亲自去做一些选择，而是需要推动，他将合适的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就是基于此。</p>
如今的江东大势，已经同公子楚进入江东时不同。</p>
当时的江东，说是江东六郡，但实际上只有吴郡和会稽郡二郡罢了。</p>
那时的江东当然是以我们江东为主，但现在的江东收回了九江、庐江、丹阳郡、豫章郡，这些郡中的士人同样在江东占据高位。</p>
吴郡在江东的地位已经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下降。</p>
后来还攻下了江夏郡，鲁肃做了江夏太守，这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那些本来没有根基的流寓系官员，取得了一个落脚之地。</p>
我们曾经说长江以南才是江东，但是在现在的江东，江北的三个郡却声势愈盛，反而是江南四郡中，还有无数的山越盘踞，牵制着我们旧江东的力量。</p>
兰陵萧氏和淮阴韩氏南下。</p>
他们虽然和我们六姓关系好，但是更可能的是，增强主战派的力量。</p>
因为一旦江东有希望更强，他们肯定是希望能够重返故土的，毕竟扬州和徐州的位置如此近。</p>
尤其是淮阴韩氏，就紧紧挨着江东，怎么可能不想回去呢？</p>
而且公子楚虽然无为而治，但从他不断的引进外地士族进入江东来看，他内心深处未必没有一个成就大业的心思。</p>
家族应当早做打算。”</p>
一个少年的声音此刻在陆康的耳边不断回荡着，他猛然之间发现，陆逊的猜测都是正确的，今日萧韩二氏所说的话，证明他们终究还是选择了走向另外一条路。</p>
公子楚今日的言语，同样微微暴露了些许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p>
陆氏该要怎么做呢？</p>
桥巍缓缓睁开眼，陆康突然高声道：“公子，同为扬州诸郡，皆是父老乡亲，我曾在庐江担任太守，见到今日之景象，实在是痛心啊。</p>
吴郡陆氏愿意捐献家中药材。”</p>
陆康的突然出声瞬间惊到了另外几家，然后便见到陆康向着他们使眼色，桥巍同样时不时望向几人。</p>
除了顾雍外，另外几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p>
吴郡六姓中，顾雍算是难得的大才了，他这些时日一直都在思索未来的道路。</p>
刚刚下定决心不久，他要完全向洛楚靠拢，只要不让顾氏子弟去送死，其余的钱粮都是小道。</p>
没想到陆康竟然比他还快，陆康此言一出，另外三家家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几乎在同时抱拳作揖作言。</p>
愿意捐献药物和粮食，为江北三郡赈灾。</p>
周瑜等人皆眼睛微微眯起，眼中则带着浓浓的忌惮，这江东六姓，真是同气连枝啊。</p>
在这种关键的政治表态时刻，竟然还不忘拉一把其余家族，即便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共进退，就算是利益可能会受损也在所不惜。</p>
这种政治同盟真是可怕到了极点，堪称针插不透，水泼不进，一人得道，六姓升天。</p>
桥巍缓缓收起了心中对自己盟友的骂意，好在这些人还没有蠢到极点。</p>
桥巍将目光落到洛楚身上，二人对视一眼，都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p>
关于洛楚的心思，现在的江东只有桥巍和小乔知道，其余人都不知道。</p>
桥巍对洛楚示意的内容很简单，吴郡六姓无论心中到底怎么想，但永远都是伱的坚实后盾，是你在江东做任何事的权力依靠。</p>
我们这些人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和那些外地人不一样。</p>
洛楚收到了这些示意，对桥氏的影响力表示满意，有吴郡六姓在，他在江东的地位无论怎么变化，都坚不可摧。</p>
等到吴郡六姓表态之后，其余的扬州二流士族自然便随之而同意。</p>
说是二流士族，但实际上，在中原士族看来，这些江东士族，也就庐江周氏，吴郡六姓这少数几家值得注意，算的上是士族。</p>
毕竟士族这种东西，不是仅仅有官职就行的，还得有家传的经学等等，否则就算是做到了三公九卿，不过是流星罢了。</p>
尤其是萧韩二氏这种贵族。</p>
是的。</p>
萧韩二氏，或者说五姓七家，通常被称作贵族，因为显赫的时间太长又有三百年不易的爵位，和这些凭借官职传家的士族，又有所不同。</p>
至于洛氏，那就不提了。</p>
在很多人看来，洛氏虽然是公爵的爵位，但是却如同王族一般。</p>
大多数江东的士族，都不过是普通的豪强而已，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p>
虽然吴郡六姓今日的表现有了一些让人忌惮和不满，但最终的结果是好的，洛楚站起身，手中高高的举起酒爵，然后高声道：“江东和谐，这世上又有什么困难是不能渡过的呢？</p>
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诸位江东英豪所不能战胜的呢？</p>
请饮下这杯酒，为今日庆贺。”</p>
所有人都看出公子楚很高兴，吴郡楚氏、朱氏、张氏三家的家主见状，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甚至就连握着酒爵的手都在颤抖。</p>
公子楚怎么会突然改变当初对他们的许诺的呢？</p>
公子楚不是只想要坐断江东吗？</p>
难道是仅仅得到了江夏就让公子楚的想法发生了变化吗？</p>
无数的想法都在他们的脑海中闪过，但是恐惧却从中油然而生。</p>
对于士族来说最恐怖的事情之一，就是没能摸清自己派系大佬的真实想法。</p>
士族强大，但也虚弱，尤其是在乱世中，一个家族的覆灭就在旦夕之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