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里斯大人亲手将他从红堡中救出,克林顿伯爵一手将其拉扯大,我相信他是真的,培提尔大人。”艾格面带愠色地打断了小指头的话,居高临下地俯视,右手恍若随意地移到了腰间,却恰巧按在了剑柄上:“是真是假,陛下自己心中有数,如果您非要揪着这个话题进行讨论,那恕我无能,便将没法把这场调停……进行下去了!”
培提尔悚然。他出身低微,在努力向上爬的过程中遇到过无数比这更赤衤果更直接的威胁和恐吓,但很少像今天这样真的被吓住。除了受对方身上那股比丹妮莉丝更明显的威煞所迫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清楚这一点——艾格,此时此刻真有将威胁变为现实的理由、动机和能力,自己一句话说错,便有可能性命不保。
这小子根本不是想做什么“调停”,而是要逼瓦里斯和自己乖乖听他的话——在大家效忠的君主仍未离开城堡,甚至就在近旁的情况下!
饶是以培提尔的见多识广,也从未想过原来人还可以嚣张和狂妄到这种地步。而自己,先前居然还曾把此人当成小弟!暗暗咂舌之余,他也在心中暗暗决定:不管艾格接下来说什么要什么,答应便是,在回到南方无垢者大军的保护之下前,没必要为和一个疯子争辩而冒风险。
“如您所愿,总司令大人。”小指头耸耸肩,“我不反对女王接见伊耿王子,可接下来,您之前所说的——‘解决承认其身份带来弊端的办法’,又在哪里呢?”
“陛下在见到伊耿之后,是不是承认其坦格利安的出身,要不要与之结盟……我们作为臣属,只能给建议,决定则该由女王自己来做。但女性比之男性毕竟有太大的劣势,为了阻止权力从陛下手中流失和转移,我们身为女王的幕僚,应当紧密抱团,对外完达成一致:无论陛下与伊耿结盟、联姻与否,婚后是以女王为尊还是同享王座共治七国,新王朝的第一位首相都必须得是培提尔·贝里席,第一批御前重臣中,女王直系下属的数量也必须超过一半,两位意下如何?”
……
嗬,这是要玩打一棒再给颗糖的把戏了么?
让女王班子里的人来担任首相、掌控御前,这确实是阻止权力向配偶流失的好办法——在理想状况下。
但现实哪有那么简单?
往轻了说——首相的职能到底如何,御前会议的权力范围有多大,难道还不是上头的国王说了算?只要略施小计架空前两者,就算自己当一辈子首相,御前会议里也是女王的人,又能如何?
而再往严重点想……对许多贵族尤其国王而言,“妻子”不过一件用来稳固统治、诞下子嗣和制造继承人的工具罢了,老婆生完孩子便立马暗中毒杀除掉的案例,古往今来难道还少?女王一旦“意外身亡”,失去靠山后,忠于她的首相手里捏着再大的权力又能如何?
满腹槽点亟待倾吐,但培提尔最终忍住了反驳和批评的冲动,而是在略微迟疑后,缓慢却不迟疑地点点头:“我没意见。”
抱着相同的想法,瓦里斯也微笑着做出了一副完信服的模样:“另一位‘王子之手’只怕会不太高兴,但我了解克林顿大人。为了大局,他会同意并作出让步的。”
诡异的局面就此形成:尽管三人都将其余两者视为威胁,场面却一团和气了起来。
“很好,看,达成共识这么简单,何必斗来斗去的?”艾格语气一松,按在剑柄上的手却没有放下,“既然误会已经解除,那调停便到此为止,我们进入下一个议题——曼德勒、葛洛佛、莱斯威尔、达斯丁、陶哈、霍伍德、赛文等家族已经明确回信,表示愿意认可女王为七国的合法统治者,安柏家仅存的成员也已经在赠地现身,如今在我保护下,但卡史塔克家则明确宣称不支持女王……除了这些已经表态的家族,菲林特之指和寡妇望、老城及灰水望,还有熊岛的莫尔蒙家,因为距离临冬城较远通信不便,暂时尚无音讯。”
“保守一点估计,最终……北境将有至少一家是我们的敌人,两到三家会寻托词拒绝站队。”他环视一圈,重新提高了音量:“而我对此的看法是:这一小撮人不会影响我们已经拥有北境的宏观事实,女王和赠地军不能再在这边荒凉的冰天雪地里虚度光阴。为统一大业计,我们得咽下不爽,将不识好歹的卡史塔克和某些墙头草暂且扔到一边,待战后再来收拾——优先南下,去征服另外三分之二个王国!”
艾格直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背脊,目光扫过了坐着的两位阴谋家:“谁赞成,谁反对?”
……
原来是这样!
保持了好半天一头雾水状态的瓦里斯和培提尔,终于感觉有了些眉目。
之前所谓的调停,所谓的解决两龙之争的办法,是掩人耳目的手段……从一开始,艾格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提出这一条。他不愿让赠地军继续在临冬城人吃马嚼浪费粮草和时间,所以才故意做出忍无可忍失去耐性的模样,通过震慑和制造心理压力的办法,来迫使瓦里斯——不敢再在南征此事上动手脚制造障碍!
培提尔忠于丹妮莉丝,自然不会反对这种显然正确的决定;至于瓦里斯……他早已利用前番劝女王收服北境而成功争取出来的时间,设完了针对两颗绊脚石的陷阱。于是,毫无意外地……他们都痛痛快快地点头同意,表示了对尽快开始南征这一决定的支持和拥护。
调停取得成功,尽快进行南征的要求也得到了满足,艾格面上的严厉神色终于散去,手也从腰间的剑柄上放开,脸上也浮现起了笑意,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抬臂向座下二人高高举起:“我就知道两位大人通情达理,必能做出正确决定。现在,我为先前的无礼道歉,让我们为矛盾误会的成功化解,以及对南征重要共识的顺利达成,同饮此杯以作庆贺吧!”
似乎一切都真相大白,但不知为何,瓦里斯总感觉还有哪里不对劲,他一边快速地回顾着进入房间后发生的一切想从细节中找出问题,一边在艾格的话音中低下头来,看向这次午宴开场时便倒好了的那杯葡萄酒。
色泽淡雅、质地清澈,香气却浓郁扑鼻,多半是上佳的青亭岛金色葡萄酒,平滑如镜的液面上倒映着他腴润圆滑的大脸。
与“自己”对视半秒,一道灵光在被云雾缭绕的意识汪洋上闪过,八爪蜘蛛忽然明白他所察觉到的不对劲到底来自哪里了。
上面的一切,从一开始完是胡说八道般的“调停”,到最后似乎是“暴露真实意图”的南征宣言……其实都是出于这个目的:分散他和培提尔的注意力,最终骗他们喝下这杯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