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熙吾抬头看她。白烟淡淡,她的容颜却显得有些憔悴,眼下黑影重重,怕是一夜未睡就在这儿守着的吧?心中不是不动容,可随之忆及的却又是刻骨的痛,下一刻,他挪开视线,一边起身,一边已是取过那件随手搭在边上的外衫穿上,“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说着,他举步,便欲离开。他不想伤害她,但他心底累积的怨怒太深,他真怕自己会吓坏了她。
“啪”一声,他身后,兰溪将那碗醒酒茶用力放在了软榻边的矮几上,“你今日休沐吧?我也问过长风了,你手里的事都已办完了。正好,我们好好谈谈。你先把这醒酒茶喝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耿熙吾一愣,怔怔回过头来,见她目光淡静从容,便知,她是说真的。她当真,愿意对他坦白了。
将那碗醒酒茶一股脑喝在,他们夫妻二人分据八仙桌的两端,兰溪的目光略有些恍惚,耿熙吾看似平静的面容之下,却有些紧张,她一直不肯说出的事情,必然是难以启齿,究竟会是什么?
兰溪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但一双手仍是冰凉的厉害,想了一夜,虽然已是做了决定和盘托出,可是到了这会儿,开口,却还是并不容易。深吸了一口气,她给自己打了打气,这才缓缓开口道,“这本来是我这一辈子都不愿讲出,,准备带到棺材里的秘密。不是我不愿告诉你,而是太过匪夷所思,连我自己如今回想起来,也觉得,那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真武三十七年,当今圣上崩逝,你扶持了二皇子齐王登基为帝,改号永清。”
耿熙吾眉心一颦,阿卿在说什么?抬起头,见兰溪的神情恍惚,他一时,没能开口打断他。
“永清元年,新帝尚未祭祖,平王父子趁着新帝根基未稳,便打着新帝谋害先帝,不忠不孝的旗号起兵造反了。不到一月的时间,被你带兵镇压,父子几人皆兵诛杀在了紫宸殿外。你因这不世之功被封为一品护国公,而我……彼时是平王世子妃,虽然无子无宠,但还是受了牵连。还未改号太皇太后的太后念着从前的一点情分,给我留了个全尸的体面。一杯鸩酒,便了却了我的一生。待我再醒来时,却回到了真武二十二年,我才九岁的时候。”
耿熙吾没法出声,是震惊,是疑虑,更因为看着兰溪的眼,他提不出质疑,因为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兰溪没有看他,怕看了,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就要消失。她低头盯着茶杯里茶叶在水里舒展着枝叶,慢慢浮沉。“……我小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我只想改变我们一家的命运而已……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我便将那一切都当成了梦,我与赵屿的孽缘也早被那一杯鸩酒,我的一条命了结了。即便没有嫁给你,我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的牵扯,何况,我还嫁了你。可是……世事就是这么难测,前世的孽缘偏生却要延续到这里,赵屿明明没有前世的记忆,但我越对他避之不及,他就越是纠缠不清,不过这些……我都并不怕,我已嫁了你,这是不真的事实,随着时间过去,他哪怕有再多的不甘,也终会慢慢好的……可是我错了,就在那一天,我收到了他寄来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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