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暗道得罪大爷无非被打骂一顿,得罪了大奶奶小命难保,还是避重就轻为好。</p>
夏金桂一听,薛蟠不单嫖妓宿娼,竟还顽了三个,顿时气得三尸神暴跳,一脚踹翻富贵,风一般卷进内室,见薛蟠中午吃了酒兀自挺着肚子酣睡,鼾声如雷,口涎横流。</p>
左右一看,也顾不得腌臜,拿过屏风后的夜壶摇了摇,见存货不少,便哗一声倒在薛蟠脸上。</p>
顿时口涎尿水合流,臊味熏香齐飞。</p>
众丫头不敢相劝,眼睁睁看着夏金桂大发雌威,又惧怕又想笑,忙低下头,紧紧抿着嘴。</p>
“咳咳!谁他妈找死!”薛蟠被呛醒了,破口大骂,忽觉嘴里有异,抬手抹了把脸,凑到鼻端闻了闻,又见夏金桂站在床前,手提夜壶。</p>
“你……你!”薛蟠指着夏金桂,气得浑身颤抖,想到某种可能,再忍不住,翻到床边哇哇大吐起来。</p>
一时,酒臭、酸臭、尿臭夹杂着品流极高的内用苏合香,混成了一股恶心至极的味道,中人欲呕。</p>
夏金桂恍若不觉,嘴角反而露出一丝快意,冷笑看着薛蟠翻肠倒肚。</p>
众丫头见状,强忍着恶臭,忙过来服侍,给他洗脸擦手,端茶漱口,拍背顺气,忙了好一阵,总算把薛蟠救过来。</p>
“贱人!你找死!”薛蟠怒极,推开丫头,跳起身来举拳便要打。</p>
夏金桂夷然不惧,反而昂起头,往薛蟠身上又拍又打,一边尖声喊道:“你打!打死我也没什么要紧,谁还不知道你薛家有钱,又有好亲戚,打死个把人也不过一句话的事。</p>
打死了我,乐得再娶好的,最好把那什么‘百花三娘’一股脑儿娶进门儿来。”说着,一面痛哭起来。</p>
薛蟠听她提到‘百花三娘’的名号,心头先虚了,便打不下去,只怒道:“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p>
夏金桂哭喊道:“我发什么疯!还不是被你们薛家逼疯的!嫌我不好,谁叫你们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们家作什么去了!</p>
这会子人也来了,金的银的也赔了,略有个眼睛鼻子的也霸占去了,还不尽兴,还要偷偷摸摸出去顽粉头,你若看不上我,趁早拿根绳子勒死了我,你自高乐你的去,免得我碍眼!”</p>
薛蟠听了这些话,越发着了急,仗着酒胆,便想动手,金桂便递与他身子,随意叫打。</p>
他向来是有酒胆无饭力,这几个月早被夏金桂挟制住了,夫纲不振,外加理亏,实打不下去。</p>
夏金桂见此,越发长了威风,扯着他衣襟便往外拉,尖声道:“走,我倒要请太太评评理,这就是你们薛家的家风家教!”</p>
薛蟠越发软了气骨,忙拉着她道:“你,你这是做什么,我妈身子不好,别激着她老人家。”</p>
“呸!你妈身子不好,我身子就好了?你倒不怕激着我!</p>
这也难怪,气死了我,你更好讨小老婆去!走,跟我去见太太,大丈夫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夏金桂骂道。</p>
薛蟠哪敢去见母亲,抵死不去,先前受辱的满腔怒火,早已烟消云散。</p>
这边薛姨妈已听到动静,忙忙过来,在门口听到两人吵闹,忍无可忍扬声道:“出了什么塌天的祸事,定要搅得鸡犬不宁,四邻不安,传出去岂不教人笑话?蟠儿,给我出来。”</p>
“妈,没事儿,您先回去歇着。”薛蟠忙道。</p>
夏金桂不依不饶朝外哭道:“您老人家只管教训,这里倒没大事,只是您这好儿子看不中家里的,又去外面给您老找了几个儿媳妇!</p>
我们很是那吃醋拈酸、容不下人的不成?</p>
若当面说明了,管她是什么生张熟李、来路不明的粉头儿、绿头儿,我都替他买了来放在房里,省得跟做贼似的干那鬼鬼祟祟的下流勾当,却不教人笑话?”</p>
薛姨妈听说,气得身战气咽,道:“这是谁家的规矩?婆婆这里说话,媳妇隔着窗子拌嘴。</p>
亏你是旧家人家的女儿!满嘴里大呼小喊,说的是些什么!”</p>
薛蟠急得跺脚道:“罢哟,罢哟!看人听见笑话。”</p>
夏金桂意谓一不作,二不休,越发发泼喊起来了:“我不怕人笑话!如今我愈发连窑子里的女人都不如了,还怕什么?</p>
你整日出去寻花问柳顽粉头,迟早染一身的脏病,过了给我也罢了,算我命苦,只恨到时候你薛家断子绝孙,又要赖到我的账上!</p>
索性今儿被你们治死了,干干净净的走,好过日后含冤莫白,被人泼一身脏水!”</p>
薛蟠急得说又不好,劝又不好,打又不好,央告又不好,只是咳声叹气,抱怨说运气不好。</p>
薛姨妈也气得眼冒金星,险些儿站立不住,深悔不该娶这搅家星进门,都是一时没了主意。</p>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忽听下人飞进来传报。</p>
“太太,外头锦衣卫官爷求见。”</p>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屋里屋外顿时一静,这些日子锦衣卫不知杀了多少人,抄了多少家,凶名之著、凶焰之盛、凶威之厉,足以止小儿夜啼。</p>
甚至坊间还流传出几句顺口溜:宁上阎王殿,不见锦衣面。阴司勾一人,诏狱诛满门。</p>
“为的什么事?”薛姨妈想到贾琮的关系,倒还不太害怕,忙问道。</p>
“说是咱家又出了案子,请太太、大爷去堂上说话。”小厮颤声道。</p>
“啊?!”薛姨妈惊呼一声,险些儿软倒,同喜同贵忙扶着她。</p>
“快去禀告定国公。”薛蟠衣衫不整从房里跳出来,急道。</p>
“小的早叫人去传讯,哪知前后门都被缇骑堵了,出不去。”</p>
娘俩儿正惶恐时,忽听房内响起一阵摔盆掀桌之声。</p>
夏金桂嚎哭道:“天爷呀!我命苦呀!好端端一个姑娘,怎么嫁到这等不干不净的人家,连锦衣卫都招上了,叫我怎么出去见人,我不活了!”说完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砸东西声。</p>
她虽歇斯底里哭嚎,心中却并不怕,想着自家妹夫正是锦衣卫的头头,能出多大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