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是觉得这几个卿家有错，只是觉得累。”</p>
长孙皇后思忖着开口：</p>
“世家大族，好处多是多，但也并非没有坏处。”</p>
“话又说回来——玄龄啊，朕记得伱家夫人，似乎也不是范阳卢氏的嫡系女吧？”</p>
房玄龄刚一进门，夫人卢氏便迎了上来嘘寒问暖。</p>
说完，房宰相扬长而去，没有再给程咬金半个眼神。</p>
“二郎，你怎么了，着急忙慌的作甚？”</p>
“实在是……实在是太重要了！”</p>
即便大唐初定天下，朝中有众多功臣，没有那么多五姓七望家的官吏，可只要是祖上有点说头的，都会去尽力攀附这七家人，他们或许有很多不在朝堂，却是真真正正的无处不在。</p>
李世民叹了口气。</p>
这都很难说。</p>
长孙皇后听完之后也沉默了很久。</p>
试问，皇帝亲自赐两个婢女在自家后院里当妾室，谁知道那是妾室还是眼线？</p>
房玄龄不敢赌，也不敢抗旨，后来只能出此下策，用夫人的名声换了个清静，以后要是谁再想往他家里塞人，只需抬出“醋坛子”三个字便万事大吉。</p>
至于程咬金……</p>
李世民脸皮抽搐了一下。</p>
“陛下登基这么些年，已经鲜少如此莽撞了，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何事发生，才让陛下激动至此。”</p>
“依你所想去做便是，我倒无妨。只是——还得意思意思，闹一闹，否则这醋坛子的名声就不那么响亮了。”</p>
“不单单是书籍的事情，便是朝廷有什么文书要下发到地方上，有了这活字印刷，便能快速且大量地印刷出各种各样的文书，仅是对朝廷而言，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p>
真要说起来，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也算是门阀的一员，可他们远远够不着五姓七望这种等级。</p>
“可是你看看他们几个，连意见都不敢说，就因为忌惮五姓七望……”</p>
“万事开头难，咱们只要把这第一步给迈出去，后面再辅以改进科举的法子，寒门士子登堂入室，门阀的优势便不存在了，这朝堂上的格局也就会百花齐放，而非放眼望去全是门阀！”</p>
“你别拦着，朕这会儿就要去找人做！”</p>
“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印刷术一旦传开，嫡系的自然也想要，你这个家里娶了嫡系五姓女的现任国公便首当其冲。”</p>
三人一同出门的时候，房玄龄低声对程咬金道：</p>
他没想到，只是提了个问题而已，反倒是自己将自己给一脚踹到了陛下的砧板上。</p>
待她看见丈夫的脸色难看，又摸了摸他帽子，发觉里头已经湿透，看样子出了许多汗，显然不是普普通通热着了——这会儿还是春天，哪有那么毒的日头。</p>
房玄龄的曾祖是北魏镇远将军，祖父世袭北魏官职，当过主簿，父亲则是魏、齐有名的学者。房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当过官做过学问的，可这数得上号的清河房氏仍然在五姓七望面前抬不起头。</p>
但不用长孙皇后思考，李世民率先大手一挥：</p>
“不可能！”</p>
“你没听朱标和宋先生说吗，后世到了宋朝，科举与印刷齐头并进，就釜底抽薪让世家退出了史书。”</p>
“……回禀陛下，正是如此，臣的夫人并非出自嫡系，只是范阳卢氏的旁支，否则以臣这清河房氏的门第，也是高攀不起五姓女的。”</p>
“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是不是妇人之见，二郎要不要听听？”</p>
李世民毫不在意：</p>
“挡不住？挡不住你就带她来问朕，朕要是还挡不住，便让观音婢出手，总不至于皇帝皇后加起来都没法对付你家那个醋坛子吧！”</p>
“这……哪怕能让五姓七望大不如前，可会不会扶持出新的世家门阀？”</p>
半晌，她笑了笑，摸着丈夫已有点斑白的发鬓，柔声道：</p>
房玄龄的妻子出自范阳卢氏，属五姓七望之一。而但凡没有出身于这七家，能娶到五姓女都是高攀，房玄龄惧内这件事都传多远了，民间百姓都知道。</p>
程咬金的出身前面已经讲过，他现在的妻子是五姓七望中的清河崔氏女没错，但那是续弦。他的原配孙氏已经去世了，如今的妻子崔氏甚至比孙氏还大几岁，鳏夫和寡妇在一起，也没太大讲究，也是因此他一個寒门出身的国公才能娶到五姓女。</p>
而李二陛下发现这几位爱卿都尽皆默然，尤其连大舅哥的眼神都透露着对他这种着急态度的不赞同，也稍微缓解了激动，定下神来思索。</p>
当时陛下听说他在外头应酬时不近女色，便硬塞了两个婢女让他带回家，结果被夫人给打出了门，而后陛下震怒，传召卢氏觐见后呵斥她不守妇道，还拿了一个坛子说里头装着毒药，让她在给丈夫纳妾和喝毒药之间选一个，而夫人毫不犹豫地喝了那毒药，才发现那是一坛醋。</p>
他们当然也知道陛下为什么如此兴奋，如此激动地要立即去准备此事。</p>
因为这事，自家夫人在贵妇人中的名声一度很难听，房玄龄也很愧疚。</p>
但只有房玄龄和卢氏自己清楚，这件事是他们商量好的。</p>
长孙皇后见他们都沉默了，才再次询问：</p>
“不若你们先说说到底要做什么，再慢慢商议出个章程？”</p>
李世民很满意地点了点头。</p>
而以小见大，朝廷里门阀出身的，又有多少？</p>
看着夫人担忧的面色，房玄龄捂着脸长叹了口气。</p>
房玄龄只能拿媳妇当挡箭牌。</p>
所以李世民只是打了个趔趄，就被长孙皇后拉住了，没出什么大事。</p>
李二，你都把我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末了再问我如何，这有意义吗？</p>
我说不，难道你就不让了？</p>
怎么可能！</p>
殿内，长孙无忌、房玄龄以及程咬金都面面相觑。</p>
沉默良久，房玄龄才将这件事照着陛下的意思大致说了说，甚至自己还补充了点。</p>
“知节，我做初一你做十五，到时候可别来找我哭啊。”</p>
后者离他远了半步，摸了摸胡子：</p>
“老夫没这福气娶到五姓女，此事与老夫无关，知节，你多保重。”</p>
“与之对应……寒门荫庇足以养活一家，世家大族却不然。那么多的子弟，总有嫡系与旁支，例如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的共祖是崔业，例如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的共祖是李昙，他们一开始也是一家人，只是后面分开了。”</p>
“过几日，你就说我不大情愿，让我入宫一趟吧。”</p>
“如若不然，陛下如何能觉得我范阳卢氏的旁支利欲熏心，是他的好刀子呢？”</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