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p>
与往常一样，扶苏与张良正呆在章台宫的大殿内，主座上的始皇帝嬴政与他俩旁边的蒙恬都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仍在“睡梦”之中。</p>
张良跟扶苏摆弄着竹简，正在聊政务。</p>
聊到一半，张良忽然发现扶苏噤声，转头看看，果然是嬴政与蒙恬苏醒过来了。</p>
“阿父，您醒了。”</p>
扶苏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但没等到父亲如往日般和煦的回答。</p>
他疑惑抬头，发现父亲的表情颇为古怪，眼神里似乎满是打量和沉思——对着自己的。</p>
这让扶苏有点脊背发寒。</p>
如现在这样的目光，以往他并不陌生。在父亲进入辅导班听仙人教诲之前，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热，次次见面都满是审视，不论是功课、武艺，还是朝局政见。</p>
过了这么一段好日子以后，再见到这样的眼神，扶苏竟然有点不大适应了。</p>
他迟疑道：</p>
“阿父……？”</p>
嬴政顿了顿，才颔首。</p>
“嗯，课上完了。”</p>
说着，嬴政将目光看向了蒙恬，问：</p>
“蒙恬，方才有关乾隆的事情，以及朱元璋最后跟那雍正咬耳朵说的悄悄话，你听见了？”</p>
什么乾隆，什么雍正……</p>
扶苏忍不住也转头和张良对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懵逼。</p>
这突如其来的，是什么意思？</p>
昨日他们也知道了，今天的课上会来一个新皇帝，叫什么清世宗、什么爱新觉罗胤禛的，但那也只有一个人。这清世宗，究竟是乾隆，还是雍正？为什么嬴政和蒙恬又会忽然提起他们？</p>
没人管他俩在想什么。</p>
蒙恬行礼回道：</p>
“陛下，臣听得大差不差，或有疏漏，但也不会太多。”</p>
嬴政微微侧身换了个姿势：</p>
“雍正没跟朱元璋一样，说话跟做贼似的，他讲的内容朕听见了。你耳力好，跟朕说说，最后朱元璋同他出的主意是什么？”</p>
尽管老朱是个大嗓门，但他时刻牢记着，一定不能将大家都是真人的事情泄露给宋慎，所以跟胤禛讲话时格外注意。而雍正并不知道这個规矩，幸而也没有说什么相关的，倒是让嬴政给听见了雍正所说的内容，没能听见朱元璋的。</p>
好在，蒙恬是个耳聪目明的习武之辈，这么小的嘀咕声他也能听见，就能当个传话筒。</p>
蒙恬沉默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大好说，不过最后还是说了。</p>
“禀陛下，朱元璋给雍正出的主意，是叫他把才十五岁的乾隆给派出去干苦力。”</p>
“他说，既然乾隆登基后如此穷奢极欲、如此不要脸皮，为了捞钱甚至敢跟贪官分账，想来是因为此人完全不通民间疾苦，甚至连宫门都没出过几次，所以一登基就恨不得造八百个宫殿园子天天往外头跑，也不顾百姓死活。”</p>
“雍正说这很对，雍正自己当皇子的时候在每年都会去外边办差，所谓的直隶和江南他都走了个遍，二十来岁就开始进他们的衙门独当一面，还亲手查办过不少贪污之事，还有人私下里骂他是个冷面皇子什么的。”</p>
“正因他亲身去过民间，深知疾苦，也懂得底层官吏和百姓们的弯弯绕，登基后才会铁了心要当个独夫皇帝，要彻查贪腐，推行摊丁入亩等等新政。”</p>
“朱元璋听完之后更是大加赞赏，并告诉雍正，就照着这个法子来，让乾隆自己去民间走几遭，让他去吸两口人间烟火，亲眼看看底下的官吏是如何磋磨百姓的，不仅如此，还要叫乾隆去跟官斗，一定得多杀几个官。”</p>
“雍正子嗣不多，没办法再创造一个九子夺嫡的局面，也就没人能跟乾隆争斗，那就让乾隆的聪明才智放在跟官吏士绅上，让他在官场上再杀出一个冷面皇子的威风，好似其父当年。”</p>
“朱元璋说，不管此子看起来如何，内里一定是个好大喜功热衷虚荣的，只要给他扣上一个百姓赞誉的清流皇子名声，纵然十年后雍正照样死，到时候一则他已经在雍正的刻意引导下将江南杀得闻风丧胆了，二则见识过民间惨状，多少能掰回来些许。”</p>
“最后，他为了保住自己在百姓心里的好印象，再想穷奢极欲，也会忍着点。”</p>
“更何况，一个在登基前办差都砍了那么多贪官污吏的人，当了皇帝之后即便有了继续同贪官分账的念头，也得看百官信不信他，凶名在外之时，他做任何事情都会被人猜忌是不是在设局。”</p>
“雍正听完后简直五体投地，说今日回去就要试试。”</p>
“这便是全部了。”</p>
说完之后，蒙恬便默然恢复了自己先前的端正坐姿，眼观鼻鼻观心。</p>
嬴政沉默着点了点头。</p>
扶苏听得眼睛溜圆。</p>
张良毫无形象地呲牙咧嘴：</p>
“这什么朱元璋，果真也是个人物吧？那劳什子乾隆，是个倒霉皇子？才十五岁就被这么搞，为什么呀……既然都决定了日后要让这皇子登基，何苦来哉，安安稳稳在宫中打理政务不好么？”</p>
“若实在是不喜欢、厌恶至极，又为何要选他登基？换个更争气不就行了。”</p>
嬴政和蒙恬同时看向他，齐齐摇头：</p>
“你不懂。”</p>
张良：？？？</p>
没吭声的扶苏也：？？？</p>
嬴政冷笑一声：</p>
“蒙恬，你跟他们俩好好说说这乾隆皇帝的丰功伟绩，再跟他们讲讲朱元璋和朱标的事情吧。”</p>
迎着扶苏和张良的懵逼表情，蒙恬欲言又止，看了看他俩，又去看自家陛下。</p>
嬴政看出他的顾虑，笑得异常和煦：</p>
“放心说吧，朕原本就有所打算，刚好，朱元璋这厮虽脾气暴躁、嘴巴碎了些，却也是个好皇帝，很会养儿子。”</p>
“朕当效仿之啊！”</p>
蒙恬：……</p>
他同情地看着大秦的长公子，缓缓开口：</p>
“乾隆是大清的皇帝，是今日辅导班来的那个新皇帝的儿子，他……”</p>
两刻钟后。</p>
一口气把今天课上听见的所有内容讲了个七七八八，还省略了不少，蒙恬才口干舌燥地堪堪讲完。</p>
蒙恬大口大口灌水的时候，扶苏与张良早已是瞠目结舌。</p>
趁着这段时间又处理了半车简牍的嬴政抬起头，看了看底下那两个年轻人五颜六色的表情，不由得放下刀笔哈哈大笑起来。</p>
“哈哈哈，你们也听愣住了？”</p>
“乾隆这个皇帝，着实是离谱，但也着实很有手腕，要朕说，往后两千年有那么多皇帝，除了班上的几个，或许再将其余的一些开国之主也全都算进去，乾隆当皇帝的成绩在他们之后，可也算是在前列的。”</p>
“吏治腐败是很大的问题，但那是他亲手促成，他觉得这样能捞银子办事，隔了那么多年，朕也不好评判。好大喜功……这也不好说，大概这人就是不甘心当一个守成之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