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大明，除了咱和老四这两个马上皇帝之外，你见宋慎对谁有过很高的评价吗？”</p>
“当初说起来的时候，他还老是讲大明皇帝个个是奇葩，奇葩在他嘴里不是什么好词，你想想后来大明出的几个聪明皇帝，都是些什么东西。”</p>
“那个嘉靖，几十年不上朝，虽说他并没有跟万历皇帝一样放弃朝政，只是换了个方式处置，可他是个好皇帝吗？‘嘉靖嘉靖，家家皆净’，其治下不也是贪腐成风。”</p>
“朱祁钰，是个好苗子，但他命短，都没熬得过朱祁镇那个混账就死了，有本事没命治，不提也罢。”</p>
“朱厚照，顽劣不堪，荒唐，但更适合当将军而非皇帝，又或者说，他空有用太监制衡文官的想法，有点胆识，却没能扛过，最后也是英年早逝。”</p>
“太多太多了。”</p>
“标儿，你自己琢磨琢磨看，他们哪个都是聪明人，可要么短命，要么为了活久点放任底下那帮酸秀才们搞得乌烟瘴气。有手段的不狠，够狠的、敢杀的，都被人家给早早弄死了。”</p>
“要是里头能有一个乾隆那样的家伙，狠，脑子聪明，手腕强的，呵呵，反倒是件好事了。”</p>
朱标听得胆战心惊。</p>
他爹说了一圈，看起来像是没有明说什么，只是骂了一下老朱家的子孙不争气……</p>
但他这些年来跟在老爹身边耳濡目染的，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意思。</p>
朱标憋了半晌，总算是问出口：</p>
“爹，您想动文官？”</p>
朱元璋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示意他继续往下讲。</p>
都这个态度了，朱标哪里还有不明白的。</p>
他叹息一声，接着说：</p>
“我知道您的意思。雍正和乾隆这父子俩人都挺狠的，前者是为了推行新政，为了天下百姓和朝廷吏治清明，后者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也为了维持大清朝局稳定。虽然后者更恶心人一些，手段却精。”</p>
“之所以会出现吏治腐败，就是因为雍正那样的皇帝实在太少了。”</p>
“皇帝很难不在意自己在史书上的评价，而要是如雍正一般大肆彻查贪腐，推行摊丁入亩等等，必定没有好名声，因为他杀的是文官，损的是文人。”</p>
“这世上能有几个皇帝敢做这样的事？”</p>
“一个不好，暴君的名头就扣脑袋上了，然后天底下出了什么天灾人祸都是皇帝的问题，文人们拧成一股绳群情激奋振臂高呼，闹不好就是倒台被换下一个。”</p>
“细细数来，除了立下不世之功的开国之主们，没几个人能做、敢做。”</p>
“大清在立国之后还能出康熙雍正和乾隆这三个皇帝，不是因为他们家血脉有多强，有多聪明，只是因为他们不是汉人，一旦汉人文臣士绅们敢折腾，他们就敢杀，反正南下立国的时候，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还怕后世骂名么？眼前能弹压得住就好了。”</p>
“可咱们不是啊……”</p>
朱元璋与朱标的眼神一对上，父子俩都觉得自己明白彼此的想法。</p>
朱标认为，老爹现在这样子，是由于听宋慎说起了乾隆时期的事情，听说他从江南富商士绅那儿开刀赚了很多银子，又因想起了大明往后皇帝被文官挟制逼迫的场面，朱元璋极其不爽，于是也要从文官身上开刀放血，想一劳永逸解决掉那些人。</p>
可文人哪有那么好对付？</p>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是那帮读书人一旦聚集到一起，能憋出多少坏水来，简直想都不敢想。</p>
更何况，老爹之前考虑的废丞相一事，已经足够动摇文官们的地位了，宋慎也没有提出过其他解决办法，还想要怎么样？</p>
但朱元璋笑了。</p>
“文人是得动刀子的，不过标儿，伱以为咱只考虑了文人吗？”</p>
他慢悠悠地吹了一口茶末子，道：</p>
“宋慎之所以那么厌恶乾隆，究其根本，不是他多坏，而是因为他只顾着维护自己一时的权力，导致这片国土最终沦陷，败给了那些番邦洋人。”</p>
“他带头贪腐，与贪官分账也好；穷兵黩武，耗资巨大去打仗也好；又或者是冲着文人士绅开刀——咱虽看不惯，但这其实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当皇帝的就是要不择手段。”</p>
“可是他错就错在只顾着自己眼前，根本不管百姓和以后。”</p>
“宋慎今日说过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他说，在后世，世界近代史与咱们这国家的近代史的划分是不同的，实际上从明末清初时，世界近代史就已经开始了，而咱们的近代史是从清末开始的。”</p>
“这中间可足足差了两三百年呢。”</p>
“不管是明末还是清初的皇帝，他们不知道外头如何，隔着重洋消息闭塞，不愿意接纳新鲜东西很正常，要是咱没听宋慎讲课，咱也不会愿意去海外，这么大片国土还不够种地的吗？”</p>
“可是到了乾隆那会儿，他甚至都已经跟那欧洲的皇帝通上信了，明知海外风起云涌，有无数的技术发展变革，可以让国力更强，让百姓过得更好，但他不愿接纳，因为那时候跟他通信的皇帝被人造反被人砍头，他害怕。”</p>
“所以他要愚民，要让大清国民的眼睛遮住，耳朵堵上，像个缩头乌龟似的安居一隅，做着那所谓天朝上国的美梦。”</p>
“标儿，你还记得宋慎说过的近代史的部分吧？你甘心么？”</p>
朱标愕然良久，没有说话。</p>
马皇后听得直皱眉，这会儿见他们都不吭声了，干脆自己问：</p>
“我也听你们说过那近代史有多恶心人，别说皇帝，就是我一个女子也忍不了！”</p>
“重八，你有什么想法就快说，冲文官开刀，与这近代史又有什么干系？”</p>
“要是你说的有道理，我头一个支持你！”</p>
朱元璋看着一把年纪还气势汹汹，像当年一样想上战场杀敌的妻子，不由得笑出了声。</p>
他瞟了一眼呆滞的朱标，淡淡道：</p>
“文官不行，那不扶持文官不就好了。”</p>
“咱们开些其他科的科举，将曾经那些奇技淫巧都列进来，让工匠们也参加。”</p>
“工匠出身的人去管造船造火铳，去管水利河工，不比那帮半路出家的文人强？”</p>
“顺便，咱们也能比那劳什子欧洲更早开始革新技术……”</p>
“咱汉人又不比洋人笨到哪里去，只是没有机会而已，但凡有了机会，天地广阔又如何，重洋浩淼又如何？咱要让大明所有百姓都能种上自己的地，这里的地分完了，就去海外种！”</p>
朱标的表情有点裂开：</p>
“爹，您搞这么多事情，说这么些话，就是为了日后要种更多的地？”</p>
朱元璋和马皇后异口同声：</p>
“你懂个屁！”</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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