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慎并不着急，稍微等了等，等到李善长平复了情绪之后，他才重新开口。</p>
“我有件事想知道。”</p>
“你最近可否听说过，朝廷里那个与我同名同姓的宋慎，发生了什么事情？”</p>
李善长刚缓过神，颇为诧异地看了看眼前这俊秀青年的脸，顿了顿，才道：</p>
“听说过，这事闹得不小，我虽赋闲不常去衙门，但也有交好的同僚上门时提起了，说是宋慎前些日子摔了一跤，眼睛没有外伤，竟莫名瞎了。他当时也就是当个稀罕事提起的，先生不说，我还想不起来。”</p>
宋慎陷入沉思。</p>
他之所以要问这个，就是想搞清楚这些学生们，尤其是洪武年间的这几个人，他们所处的世界线到底是怎么回事。</p>
如果都是从原本历史上直接切片，那么李善长不可能听说宋慎瞎了，因为不论历史上那個宋慎干了什么，最起码到了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发之时，“宋慎”仍是在内廷当差的，他不可能是个瞎子。</p>
所以，面前刚刚进入辅导班的李善长，应当是自己穿越之后那个世界线里的，是今天才新鲜切的片。</p>
那就好办多了。</p>
最起码他可以确定，眼前这个李善长肯定生活在与他那个世界最接近的世界。</p>
有点绕，但没关系，宋慎想明白了。</p>
“行，很好。”</p>
宋慎微笑看向他：</p>
“你还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的吗？如果真的需要我帮你，那你得告诉我你最近遇到的重要事情，否则我很难判断你的处境。”</p>
李善长琢磨了一下，没有犹豫多久，便果断将昨天夜里朱元璋上门、要求自己去胡惟庸府上赴宴的事情大致说了出来，说完还捎带手把胡惟庸宴会上的情况倒了个干干净净。</p>
离谱。</p>
宋慎听完就觉得这是真尼玛离谱。</p>
如果历史上李善长就给老朱当过谍中谍，那倒是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洪武十三年没被牵连进去了。至于时隔十年旧事重提……多半是洪武二十三年时，李善长或者他家里人做了什么让老朱看不惯的事，干脆借着胡党这个百试不厌的好借口一网打尽了吧。</p>
当然，另一种可能也存在，即，朱元璋要求李善长当碟中谍是被自己的蝴蝶翅膀煽动的，本来历史上并没有过这种事情，李善长没被清算纯粹是因为他明哲保身不沾边，锅全部甩到弟弟身上，直到洪武二十三年才露出破绽。</p>
谁能说得清呢。</p>
现代网上白底黑字写的新闻稿都能被岁月史书，在这个皇帝一手遮天、文臣们试图反击的封建王朝，史书上的春秋笔法和口诛笔伐可不可信，那就见仁见智了。</p>
换做上辈子，宋慎才懒得琢磨那么多呢，史书上的东西是真是假关他屁事？口嗨嘴炮两句，过就过了。但如今他亲身处在历史的漩涡和风暴当中，每一缕风都可能让他粉身碎骨，他只能慎重。</p>
李善长能将这些事情都告诉自己，倒是很出乎宋慎的预料。他本以为这种老狐狸会打打太极，至少不会那么轻易松口，但对方很坦诚，连朱元璋半夜找上门让他当间谍这种机密至极的事都说了，不管抱着什么目的，起码诚意可见一斑。</p>
“我清楚了。”</p>
脑子里的念头说来长，实际上也不过是几秒的功夫。宋慎冲李善长笑了笑：</p>
“日后我会想办法帮你的，放心吧，你不至于落得跟历史上一样晚节不保的下场。”</p>
“既然说完了，走吧，咱们出去，别让他们等太久了。”</p>
…………</p>
教室里。</p>
投影仪上，朱祁镇的卷子画面清晰，字迹是工整的台阁体，隔着幕布也能看出所用的纸张、笔墨都是天下顶尖的。</p>
但是无人在意。</p>
所有人瞥了一眼过后就开始与自己熟悉的人互相说起了话，即便是同样不受朱元璋待见的朱由检，这会儿也厚着脸皮钻进了老朱家的讨论圈，独独将卷子主人排除在外，没人跟朱祁镇说话。</p>
朱祁镇面皮涨红。</p>
他长得其实挺不错的。刚出生没多久就被立为太子，从小在宫里金尊玉贵地养大，没人能跟他争，登基之后又有祖、父留给他的班底辅佐，可以说，在土木堡之战发生之前，他的前半生堪称一帆风顺。</p>
后世有个说法，说是红气养人，放在掌权者身上也是一样。凡事都有人照顾，有人帮忙，真正需要他操心的事少之又少，他只需舒舒服服地长大、接受身边所有人的吹捧夸奖，那么以全国之力砸到身上的银子自然会以另一种方式体现出来。</p>
正如朱祁镇的模样，他身材高瘦，书卷气极重，皮肤白净连颗痘都没有，再有便是那通身的贵气，若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事，哪怕不说是个皇帝，也是好一位贵气逼人的公子王孙。</p>
偏偏在这个地方，大家最不在乎的就是模样。</p>
要说高大，一把太阿剑比许多人都长的嬴政难道不是位西北汉子？他边上降低存在感的蒙恬虽然没他高，那也是个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p>
要说五官……呵，不是针对谁，在座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人到中年的张良。</p>
当外貌失去优势，示弱和委屈只会被看作是个软蛋。</p>
这就是现在众人对于面红耳赤的朱祁镇的看法。</p>
“诸位！”</p>
朱祁镇实在憋不住了，清了清嗓子，冲班上正在聊天的同学们喊了一声。</p>
但他还没说出后面的话，来自朱元璋、朱标和朱棣的眼刀就飞了过来，用魔法攻击硬生生隔空降低了他的音量。</p>
“能……能不能看看我的卷子……”</p>
怂比。</p>
朱元璋冷冷看了朱祁镇一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