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岂有此理！”</p>
朱祁镇被骂得脸色愈发难看，但是他一时间找不到口子驳斥对方，只能吼：</p>
“朱由检，你一个亡国之君有什么脸面说我？大明亡在你手里是事实，就算现在还没有亡，以你的能耐也没法好生治理，你还好意思骂我的土木堡之战，先生上次不还说你滥杀忠臣吗！”</p>
“不论如何，我都是你祖宗，连祖宗你也骂，朱家的孝道何在？真是倒反天罡了！”</p>
他拿出身份来压人，朱由检还真没法说什么了。</p>
虽然班里的学生来自历朝历代，但平时熟悉的人说起话来其实都没大没小的，态度只在于对方的成就和政绩，以及对不对胃口。</p>
像朱元璋跟李世民一说话就忍不住瞪眼那种，你要说朱元璋的政绩名气压过了李世民吗？没有，大家旗鼓相当，朱元璋驱除鞑虏恢复中原，弥合了南北数百年分裂的局面，李世民也不差，灭了突厥当了天可汗，为日后的盛唐缔造了良好基础。</p>
不过这里面就有个bug。</p>
其他朝代虽然都不止一个人，但大家君臣泾渭分明，就算是张良跟刘彻这样隔了几代的君臣，前者也会因为想帮衬老刘家一手，从而帮帮刘彻。</p>
明朝就不一样了，洪武、永乐、天顺、崇祯四位一体，来自洪武年的朱元璋和朱标稳稳当当压着所有老朱家的人，永乐又压着天顺，天顺自然也压着崇祯。</p>
他们都是老朱家的人，祖宗辈分就是天然的压制力。</p>
朱由检是在场辈分最低的，放眼望去全是祖宗，朱祁镇拿这个说事，他半点办法都没有。</p>
“哟，说祖宗啊？”</p>
朱元璋幽幽开口，倒没发火，就是盯着朱祁镇：</p>
“那刚才朱由检说的话放在咱嘴里再说一遍，伱准备怎么反驳？”</p>
“朱祁镇，他纵然有千般万般错，但是他有一点比历史上很多人都要强，更不要说你。”</p>
“你满口都是宋先生说的如何如何，那你记不记得，宋先生也说过，大明亡国之时朱由检上吊自杀殉国？”</p>
“他甚至不能接受在自己死前看到大明亡国，如果土木堡时被瓦剌俘虏的皇帝是他，他绝无可能厚着脸皮在草原上苟活一年，更不可能帮着瓦剌人叫大明开城门，当叫门天子。”</p>
“真要跟朱由检比骨头硬，咱看你浑身上下加起来都没他膝盖硬吧？”</p>
朱祁镇：……</p>
用祖宗身份压人，总是要还的。</p>
他知道会被骂，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没想到朱元璋会当场打他的脸。</p>
这下真是丢人丢到祖宗家了！</p>
朱祁镇一张脸跟调色盘似的，白了又红红了又紫，可这下已经彻底说不出话。</p>
正此时。</p>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宋慎和李善长一同走了出来。</p>
“怎么样，卷子看完了吗，大家对朱祁镇的答卷有什么看法？”</p>
宋慎随口问了一句，但很快他就发现气氛不大对，好像有点冷场。</p>
他看了一眼这张卷子的主人，见朱祁镇满脸都是憋屈愤懑，也猜到他大概是被喷了，于是笑了笑，道：</p>
“每张卷子大家都是可以讨论的，不过如果不需要讨论的话，也可以删掉这個环节。”</p>
“这样吧，各位同学举手表决，要是超过一半的同学认为卷子没有必要讨论，那我们就直接走流程开始评分，怎么样？”</p>
朱祁镇瞪大了眼睛，愤懑憋屈变成了震惊和不解。</p>
他豁然起身，刚才积攒的情绪在此刻爆发了：</p>
“凭什么？为什么！先前给永乐帝评卷的时候就没有提过要举手表决的事，怎么到了我的卷子就要他们举手？”</p>
“如果不讨论、不问我为什么要定下这样的策略，若是枉自猜测误解了我，我的分定然很低，更何况他们本就对我有偏见，这样不公平！”</p>
宋慎扫视了一圈，发现包括朱由检在内，所有朱家人的表情都差不多。</p>
他们没有表情，没人在乎朱祁镇的愤怒大吼，甚至对于讨论不讨论的都满脸无所谓，似乎朱祁镇并不是朱家人一样。</p>
看来，自己跟李善长进去谈事情，倒是错过了一场好戏？</p>
宋慎笑笑，没搭理他，只是虚指着嬴政说：</p>
“嬴政同学，你年代最早，说话也算是班里最有份量的，那就你先说，朱祁镇的卷子有没有必要讨论？”</p>
嬴政没想到被点名的居然是自己。</p>
评卷这种事情，他本来只是想看热闹，毕竟秦朝年代最古老，他对于后世的很多策略和发明都不了解，更不知道往后的历史，无法以史为鉴，也就无从谈起评价。愿意认真听其他人说话，大部分原因也是揣着想要多套话的想法，打算多听听这些后世帝王将相的打算。</p>
结果现在宋慎竟不知为何，点名要自己来说话，这……</p>
心里有些疑惑，不过嬴政自然不可能怯场，便起身淡淡看了朱祁镇一眼，道：</p>
“朱祁镇答卷上所写之事，不过小道耳。”</p>
“他满脑子都是朝堂权术平衡，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国策之上，写的自然也不会是于国有利之策。”</p>
“若他想发展大明，合该琢磨要如何打赢瓦剌，如何选将，如何精进武器，抑或是如朱棣打算建设港口去海外掘金一样琢磨怎么赚钱。”</p>
“虽然朱祁镇口口声声说的是得先稳定朝局再谈国策，不过对于一个有能力的皇帝而言，这难道是什么需要殚精竭虑的事情吗？”</p>
“朕以为，他的卷子不需议论了，在座那么多皇帝，除了朱由检并非太子出身能力不足，也就只有他一人把这当回事了，请先生莫要浪费时间，直接发表评卷。”</p>
众人大点其头！</p>
嬴政说得一点没错，但凡是有能力的皇帝，除非朝廷已经乱得遍地是反贼，否则仅仅是朝臣争取权、新帝树威，根本就算不上事儿。像朱祁镇这样，写了洋洋洒洒数千字雄文，竟只是想要阐述朝中各种势力党派争斗以及如何解决的……真是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p>
最重要的是，这货还觉得自己搞争斗的水平很高，字里行间满是自得，看一眼都觉得烦，谁还想要讨论啊！</p>
宋慎点点头，看向其他学生：</p>
“那这样吧，大家想讨论朱祁镇卷子的举个手我看看。”</p>
没人举手。</p>
就连朱祁镇本人都没有举手。不是他不想，而是觉得丢人，不好意思自己给自己投票。</p>
看见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宋慎也惊了一下。</p>
他知道堡宗在这儿很不受待见，但万万没想到，这厮居然能不得民意至此，评卷子都没有一个人想讨论的，哪怕当他是同窗给点面子呢！</p>
“……行，那就这样吧。”</p>
宋慎默然片刻，选择听从大家的意见。</p>
他挥挥手，众人桌面上浮现出跟刚才一样的表格和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