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墨绫的帐子，透出些微天光，沉暗幽凉，好似沾着雨意。</p>
陈劭将药匣打开。</p>
还是与之前相同的形制，匣盖夹层放着做说明用的信封儿，匣内分作两排，每排各十粒丸药。</p>
他盯着那白蜡丸瞧。</p>
丸得圆整的白蜡团儿，不似雪霜剔透，亦无瓷玉纯净，死气沉沉，像一个个嘲讽的白眼儿。</p>
他勾起唇，俯首拾起那小信封儿，拆开扫两眼，复又垂目，缓缓拿起一枚药丸。</p>
那枚药丸位于第一排最末，表面看来，与旁的并无不同。</p>
陈劭捏碎了封蜡。</p>
一张卷成卷儿的小纸条，滚落在了床上。</p>
他凝视着那张字条儿，渐渐地，面上浮起一个甜蜜而又悲凄的笑。</p>
他将字条拿在手中，紧紧攥着，微阖双眸，好似握住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p>
然后，他睁开眼，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p>
他的身体还保持着原先的坐姿，就连拿字条儿的动作，亦无半分变化。</p>
只有脑袋，如机械木偶般，以极慢的速度，转向床帐倚墙的那一侧。</p>
那个瞬间，他温润的眸子，陡地黑如深洞，似将室内最后一丝天光，吞噬殆尽。</p>
“看够了吗？”他语声极凉，湿嗒嗒地，粘着人的耳膜。</p>
“你过来，我有话说。”他又道。像在与空气说话，乌沉的眸，直勾勾望向帐幔某处。</p>
没有甜蜜、没有悲凄、没有视若宝物的珍惜。</p>
这些方才还盈满他面上的情绪，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顷刻间抹去。</p>
他的脸很苍白，幽黑如深洞的眸，唇色却红得夺目，似才吸食过鲜血的鬼怪，偏唇角处，勾一抹诡笑。</p>
这个如月夜孤竹般的男子，在这一刻，令人毛骨悚然。</p>
“你主子应该告诉过你怎么做。”平直的声线，自他艳红的唇吐出，如若鬼语。</p>
语罢，他蓦抬手。</p>
“啪”一声，药匣被他一掌打翻，白蜡丸滚了满床。</p>
他勾起唇，仍旧像在对空气低语：“我真是谢谢你家主子厚爱，没把我药死。”</p>
他看也不看那字条，随手扔进口中吞下，旋即摊开双臂，“嘭”一声，四仰八叉躺倒，随后闭上了眼睛。</p>
“我很累，你动作快点。”他阖目道，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似真要入睡。</p>
小半盏茶后，门上突地响起剥啄声。</p>
很轻、很小心，若细雨携风，拍打在门上。</p>
“何事？”陈劭仍阖着眼，清润语声，犹似良人低语。</p>
“回老爷，行苇来了。”小厮惴惴禀道，声音几被风雨掩去。</p>
陈劭身边长随有二，一名行苇、一名雁来，行苇更受重用些，此前在国公府“枕霜居”时，陈劭每每给李氏赠信赠物，皆由他转手。</p>
“进来吧。”屋中语声朗朗，不见半分郁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