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滢讶然抬头。</p>
这汤夫子竟找牙行要卖掉祖宅，为什么？</p>
莫非是因为……</p>
“汤秀才是不是打算要离开济南？”陈滢试探地问。</p>
“小的觉着有点儿像。”马猴儿立时用力点头，肯定了她的推测，又补充地道：“这汤秀才也不只卖祖宅，他前两天老往牙行跑，听说是把家里的细软都给变卖了。”</p>
言至此处，他又往前凑了凑，一脸神秘地道：“昨日上晌，小的见他从书院出来，手里提溜着个大包袱，还有几个学生给他送行。小的假装路过，跑去偷听了一耳朵，就听见那几个学生在说什么‘先生保重’、‘后会有期’什么的，还有个学生哭天抹泪儿地，就跟死了爹娘一样。”</p>
他撇撇嘴，又道：“那汤秀才便劝这几个学生，说什么‘我虽不在，还有别的夫子在，尔等需好生读书’，他说得文绉绉地，小的学不来。只小的却是听出来了，汤秀才连这话都说出来了，可不就要出远门？陈校长您说是不是？”</p>
陈滢默然不语，唯面色凝重。</p>
居然连泉城书院的夫子也辞去不做了，这绝非出远门儿那样简单。</p>
汤秀才此举，分明是打定主意、一去不返。</p>
只是，他意欲往何处去？又为何走得如此绝决？</p>
变卖祖产、辞去夫子之职，将所有后路皆堵死，为的又是什么？</p>
投亲？避祸？抑或……另有隐情？</p>
陈滢拢眉而立，一任雨雾飘入伞内，将那雨过天青的裙裾，亦染作空青。</p>
此事至为关键者，还是行苇。</p>
只可惜，行苇此时还动不得，陈滢要留下他，钓出更多的汤秀才、李秀才、王秀才。</p>
“今儿上晌，那汤秀才又出了趟门儿，却是去的当铺。”马猴儿此时又道，黄瘦的小脸儿上，堆起几分疑惑：</p>
“待他离了当铺后，小的便给了那当铺伙计两块碎银，那伙计便悄悄儿告诉小的说，那汤秀才竟是来赎东西的。他前些时候手头儿紧，把祖传玉珮当了几两银子，今儿却是拿了当票去赎。因他这两日卖了不少东西，手头倒也阔绰，玉珮已经教他赎回来了。”</p>
陈滢眯了眯眼。</p>
这块玉珮，会不会有问题？</p>
又或者，这其实是汤秀才即远行，遂留下祖传玉珮，以做念想？</p>
陈滢轻轻摩挲着伞柄。</p>
凉且润的触感，鼻息间似亦掠过竹子清香，只那味道亦被雨水打湿了，一若这青碧油亮的伞柄，带几分潮润。</p>
“那个少白头这几天倒都在家呆着，没出门儿。”马猴儿此时又道，随后便躬了躬身：“小的知道的就这么些了。”</p>
“多谢你。”陈滢自思绪中抽出身来，低语道谢，复又探手自袖笼中取出一角碎银，笑着予了他：“为了打听消息，倒叫你破费啦，这些你且拿去，买点儿好吃的、好于儿的去。”</p>
马猴儿立时将那两眼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银角子，口涎都快流下来了。</p>
可不想，他竟不曾接，反将两手朝后一背，摇头大声地道：“陈校长可折煞小的了，小的万不敢收。这要是被叶大侠知道了，小的得掉层皮。”</p>
他一面说话，一面奋力将眼睛从那银角子上拔出来，毅然朝后退几步，背着手躬身一礼，转身就跑。</p>
“且慢。”陈滢忙唤住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