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卑星盛大的中级法庭庄严又肃穆，一把巨大的天秤倒悬在高远的法庭上空，天秤下密密麻麻坐满了围观的群众。这是公审，祸国罪都是需要公审的，就像是卡卡自己曾经被公国审判一样，他仿佛又回到了被千夫所指的那一天。</p>
蔡仑出任审判长，新娘无疑是被告，而原告——是以林帅哥为首的检察官团队。</p>
卡卡坐在人流里，听见周围群众恶毒的咒骂。</p>
“你看她那副样，说她不是狐狸精连狐狸都不信。”</p>
“就是，应该把她贬到军营去慰安。”</p>
“那岂不是便宜她了，她那么骚，还不爽死？”</p>
蔡仑敲响法钟：“肃静！”</p>
人群立刻安静，卡卡静静聆听，却忽然听见有人说：“喂，你，坐旁边去。”</p>
路人无辜地问：“我为什么要让？”</p>
安妮手里捏起一团火焰，吓得那路人急忙躲开腾出位置。安妮满意地坐在卡卡身边。卡卡对她置若罔闻，专心听林帅哥的诉状。</p>
“这个女人，名叫叔妃，来历不明。天秤历西元元年六月三号，她出现在天卑宫，勾引了王子莒姬，用狐媚手段令莒姬王子对她痴迷之后，又转而勾引天卑王莒拔，以至于令他们父子反目，于今天的婚礼庆典上酿成惨剧，国王和王子自相残杀，险些让我们的天卑星支离破碎。叔妃用心险恶，以美人计离间国王父子，证据确凿，多人目击，按天秤座刑法第六条规定，祸国罪应判处死刑。请审判长判她斩首之刑。”</p>
蔡仑和陪审团并不是很热切地讨论，他们不时点头，蔡仑抓起面前的法锤——卡卡立刻站起来：“我申请为叔妃辩护。”</p>
蔡仑讶然：“卡卡？可你并不是律师。”</p>
“因为她已经无律师可用。”卡卡说，“在祸国罪面前，没有律师敢为她辩护。你们能体会到一个人面对一整个世界的无助感吗？天秤座的法庭追求公平公正，然而当没有律师敢于为被告辩护时，被告的人权在哪里？公正在哪里？公平又在哪里？所以，请破例让我这个无名小卒为她辩护，以彰显天秤座的公平公正。”</p>
“不行！”林帅哥愤恨地盯着卡卡，“非律师不允许辩护，把他轰出去！不，还要判他扰乱法庭之罪！”</p>
陪审团立刻有人附和：“林少将说的对，要判他咆哮法庭罪！”</p>
蔡仑连续敲响法钟：“肃静！”他和陪审团激烈讨论。卡卡无视林帅哥喷火的目光，他等待蔡仑的决定，直到听见那一句“同意申请”。卡卡松口气，踏进被告席。</p>
叔妃安静地低着头，她似乎在发呆，对于审判毫无反应，直到卡卡走到她面前，她微微抬起头，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眸迷离地望着卡卡，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却又哑口无言。</p>
“你放心，有我在，我保你平安无事。”</p>
叔妃眼睛亮了亮，僵硬的脸上浮现出微弱的笑容。</p>
林帅哥恶狠狠地说：“无知的人最幸福了。”</p>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p>
“该死的杂种，我倒要看看你怎样翻盘！”</p>
“你该用的是听，杂碎。”卡卡说，“在辩护之前，我想问问这位林帅哥，你踩死过蚂蚁吗？”</p>
“废话，谁走路会去注意蚂蚁。”</p>
“我要说的是，对于渺小的蚂蚁而言，当你要踩死它时，它是无力反抗的。同样的道理，对于一个女人，左手是国王，右手是王子，当两个权利顶峰的人都要争夺她时，她能怎么办？她又敢怎么办？她只能像蚂蚁一样，任凭宰割。”</p>
林帅哥：“你不要偷换概念！是她，勾引了国王和王子。”</p>
“你谈过恋爱吗，杂碎？”</p>
“关你屁事！”</p>
“看来你没谈过，你顶多只是玩过女人而已。我也没谈过，我不懂什么是爱情，但是曾经我听过这么一句话——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你不能阻止我爱你。我的当事人，叔妃，并没有勾引任何人，是国王和王子一厢情愿地追求她，一厢情愿地为她内斗，若说她有什么过错，那么她的过错便是——红颜无罪，只是太美。”</p>
“强词夺理。”林帅哥咬牙切齿，“所有人都目击到，是她在勾引！”</p>
“那就让当事人来作证好了，我申请让国王和王子来作证。”</p>
国王和王子其实已经在听审了。他们迷恋的眼神从没有离开过叔妃，争先恐后地喊：“我和叔妃是真爱，没有什么勾引不勾引。混蛋，叔妃爱的明明是我！”</p>
叔妃被判无罪。</p>
周围人们异样的目光落在卡卡身上，他转身离开法庭。</p>
“嗯？这就走了？”安妮追上卡卡，“那个女人正在看着你呢，你难道不想听听她的感激涕零？说不准她还会以身相许呢，便宜你了。”</p>
“没兴趣。”</p>
安妮脸上堆起不可捉摸的笑意。“可你到底为什么要救她？”</p>
“也许，是为了弥补我曾经没有勇气完成的自我辩护。你不是要带我去找你朋友吗？”</p>
沸水之海。</p>
嘶鸣的飓风抓着黑色的海水翻着跟斗，拱起的背脊断了线的在空中飘扬，信天翁的翅膀和风筝亲密地握手，和飓风、和浪潮一起奏鸣，鬼的呜咽呼号着传到彼岸的灯塔。</p>
灯塔没有灯光，卡卡极目远眺。“就是在那里？废弃的灯塔？”</p>
安妮伸手入海，用力一拉。有东西破开海面，分裂海水，是一艘破旧的小舟。</p>
“坐上来，除非你想陪火鬼守墓。”</p>
卡卡挨着安妮坐在小舟一端，他的眼盯住黑色的海底，“你说海里有火鬼？”</p>
“你有没有听过灯神凯瑟琳的传说？”安妮指着彼岸的灯塔，“有个出海的女生捡到了一盏灯，当她打开灯盖时，里面冒出一阵青烟，青烟化成一张美丽的脸，自称凯瑟琳，可以为她实现三个愿望。女生首先说出了他第一个愿望。她说她的父亲、母亲和弟弟对她都不好，她希望她们全都死掉。灯神说，好，你的愿望已经实现。然而女生第二天发现，她的父亲、母亲和弟弟都完好地活着。女生哭了，她求灯神收回第一个愿望。灯神说，对不起，愿意已经实现，无法更改。你知道女生为什么哭吗？”</p>
“因为她是养女，是被收养在现任家庭。灯神杀死的，是她的亲生父母。”</p>
“女生许下了第二个愿望——让她的亲生父母复活。灯神实现了这个愿望。当女生将要说出第三个愿望时，她忽然醒悟，她想起一句箴言——有得必有失。她忽然很恐惧她又将要失去某种东西，于是她狡猾地说，请把你的力量转换给我。灯神哈哈大笑，很干脆地说——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灯神把她给——”</p>
卡卡继续说：“灯神吃了她的灵魂，如此一来，等同于赐予了女生力量。所以其实你认识的朋友，并不是灯神凯瑟琳，而是被吃掉的女生。”</p>
“是，她和我，曾是同学，亦是同桌，我们是好闺蜜那种。”安妮黯然地说，“她死了以后，灵魂作祟，令复仇的火滋生到海底，当有渔民来到这海时，便会被突然窜起的海火焚烧成火鬼。你小心，你的手不要触碰海水！”</p>
小舟忽然轻微地摇晃，然后它突然向右边倾斜。</p>
“小心，火鬼来攻击了！”</p>
卡卡吃惊地一掌按在海面，冻结右侧海水，他按在冰上的力道令小舟恢复了平衡，然而紧接着，小舟猛地向左侧翻去。安妮冻结左侧海水。小舟忽然猛烈地震动，它的前端渐渐没入海水里，一大团的燎原烈火猛烈窜起五码高，将小舟烧在中间。冰层融化，一只只的燃烧的骷髅手从水里窜出，抓着船舷使劲摇晃。</p>
卡卡抬起手掌，煞魔们冲进海底，撕扯着那些骷髅，折断它们的手掌，捏断它们的脖子，打碎它们的骨头，一时间尖利的叫声和煞魔的吼声在海面激荡，直到渐渐平息。黑色的煞气扑灭烈火。“死了便给我老实躺在海底腐烂，偏要自取毁灭！”</p>
小舟触碰到礁石，靠岸了。卡卡先一步跳下去，握着安妮的手接住她。他闻见一股巫术的味道，邪恶又带着熏火味。</p>
“在灯塔那里。”</p>
所谓的灯塔，漆黑一片，海草蔓延到铜柱上，显得古老。灯塔并不算高，在顶端果然有一盏深黄的灯。安妮揭开灯盖，手里燃起一簇火焰，正欲点燃灯芯，忽然又停住，“卡卡，我并不能保证凯瑟琳一定会帮你，因为我同学安琳的灵魂根本影响不了凯瑟琳。她的确曾帮过我一次，我对她许下过第一个愿望，为了防止被她反噬，我迟迟不肯许下第二个，一直到今天。”</p>
“那就让我来点燃它，愿望由我来许。”卡卡按在安妮手心，熄灭她的火焰。他右手抬起，火焰蹿高，丢进灯中。灯芯扑哧扑哧地响，在漆黑的礁石间忽闪忽灭，浓烈的青烟在灯中滋生，越来越浓，浓到化不开，浓到要撑破黄灯，它钻出灯，拉扯着，幻灭着，幻化出一张美丽的人脸。</p>
“安妮？”凯瑟琳一下子就认出卡卡身边的安妮，“狡猾的女人，当年用计骗熄了神灯，信誉的神祗会惩罚你的罪行！”</p>
“我才不会让安琳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p>
“真是好笑，那你为何要点亮我？你以为这次安琳还能帮你？”</p>
卡卡说：“是我点亮你的，凯瑟琳。废话少说，我要许愿了。”</p>
“你把我堂堂灯神当成什么奴隶了？你以为任何阿猫阿狗都可以许愿吗？我拒绝为你实现——你做什么？”</p>
卡卡抓住神灯，作势往礁石上砸。</p>
“不要！”凯瑟琳惊魂地喊。</p>
“给我服务。”</p>
“是实现愿望！不是服务！注意你的言辞！”</p>
卡卡才不想和她废话。“我的愿望是——帮我找到我的王子，织亡现在何方。”</p>
青烟像云一样在凯瑟琳面前聚拢，变成一面光滑的彩镜，镜中里却是遮天蔽日的云。</p>
“吾言——运势！”</p>
她是个观星族？凯瑟琳念动观星术，云雾慢慢地散开，可是在即将散去时，忽然间云雾重新合拢。神灯一阵阵恐惧般的震颤，凯瑟琳惊呼一声，她的眼珠突然爆裂，她又重新凝聚成新的身体。她滴溜溜地转动眼珠，狡猾地像一条狐狸。</p>
“愿望呢？”卡卡问，“织亡在那里？”</p>
“在……在……”她支吾了一会，说：“在天秤座主星。”</p>
“放屁！他还在天卑星！狡猾的骗子。”卡卡抓起神灯砸向礁石，可是没有听见破碎声，他惊讶地看到神灯居然完好无损。</p>
“哈，你以为我还会被你威胁？一旦开始许愿，便和神灯立下契约，你将再也不可能打碎它了。”</p>
“那我刚才许的愿呢？”</p>
“我没办法预言，你要找的人非同一般，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遮蔽了他的星座运势，根本无法用观星术看透，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预言到他。”</p>
“所以，你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畸形的许愿陷阱到此为止了，别再害人了。”</p>
“你根本打碎不了——”</p>
卡卡咧嘴一笑，“惧之煞！”</p>
煞魔冲进神灯里，和里面的青烟搅在一起，互相缠绕，紧紧地融在一起，凯瑟琳发出灵魂撕裂般的恐惧叫喊，她试着冲进神灯，却被惧之煞恐惧的光环吓得只呆了十秒便发狂地逃出来。</p>
“你这个亵渎神灵的魔鬼！”凯瑟琳指着卡卡，似乎恨不能用手指头把卡卡戳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p>
“我被无数人诅咒过，而我现在还完好地站在这里。”卡卡说，“我不会诅咒你，因为你的神灯已经不再欢迎你了，凯瑟琳。”</p>
“我会找到办法清除那些污秽，到那时候，卡卡——我看见你的名字了——到那时候，我会让你知道许愿的后果！”</p>
“那你就尽管绞尽脑汁好了。安妮，我们走。”</p>
凯瑟琳飘到卡卡面前，“别，先别走，我们再商量商量，对了，我有个主意。这个办法可以让你找到他，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需要把那些脏东西移出我的家。”</p>
“说。”</p>
“你发誓你会移走它们！”</p>
“我发誓。”</p>
凯瑟琳咬着牙：“只有一种办法可以突破被遮蔽的星座运势，那就是坐标公式。”</p>
卡卡手一抖，几乎挥倒了神灯。安妮惊讶地问：“怎么了？”</p>
坐标公式？第二套死亡公式？开什么宇宙玩笑？他盯着凯瑟琳，想从她脸上看出欺骗的痕迹：“你又在骗我？”</p>
“你知道我没有骗你，卡卡。”凯瑟琳的确狡猾地在笑，“你比谁都了解，坐标公式可以精准无误地、不受任何约束地、科学地计算出目标的坐标。你其实已经相信了，只不过你不愿承认而已，因为你根本就解不开坐标公式。现在，实现你的诺言吧，把脏东西从我的神灯里移走。”</p>
“可以。”卡卡手一勾，惧之煞钻出了神灯，他听见凯瑟琳放松的吐气声，他咧嘴一笑，“狂之煞！”黑色的狂之煞冲进神灯里，在凯瑟琳愤怒的目光下，就像惧之煞之前一样，和青烟缠在一起。</p>
“你这个该死的——卑鄙的——无耻地——不得好死的混蛋！你耍我！为什么？”</p>
“因为我讨厌伪神。”卡卡说，“你再也别想用奸计害人了，凯瑟琳。安妮，我们走。”</p>
忽然间沸水之海上燃烧起猛烈的大火，就像卡卡和安妮之前经历的一样，他以为是凯瑟琳在捣鬼，直到看见有一艘小舟正朝着岛礁划过来，借着火光，隐约看见两个人坐在船头。</p>
安妮奔到岸边，“卡卡，又有人来了，我们先躲起来。”</p>
“为什么要躲？我又不是贼。”</p>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方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呢，先暗中观察。”</p>
“我不——”</p>
安妮不由分说，强推着卡卡站在一边，施展隐形术，同时警告凯瑟琳：“你要是胆敢说出我们的存在，我就让卡卡在你的狗窝里多加点颜料。”</p>
凯瑟琳咬牙切齿，当即跳进了海里。</p>
海水的大火渐渐变得弱小，接着熄灭。小舟停靠在岸边，走下来一男一女。借着月光，卡卡看清了他们的脸——叔妃和林帅哥。</p>
“快走，别磨蹭。”林帅哥推搡着叔妃，“快说，神灯在哪里？”</p>
叔妃指了指废弃的灯塔。</p>
“老实待着别动，警告你别耍花样。”林帅哥兴奋地冲到灯塔下，看见已经揭开灯盖的、黑色和青色烟雾交织的黄灯，“为什么灯是打开的？”他喊了一声，急急地召唤一簇火试图点燃灯芯，可是他的火一进入灯内便即熄灭。</p>
“这些黑色和青色的是什么鬼？”林帅哥阴鸷地喊，“叔妃，你确定这是凯瑟琳神灯？为什么我点亮不了？”</p>
“我不知道，也许有人点亮过它，也许凯瑟琳找到了新的宿主，我只知道它的确就是凯瑟琳神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