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别这样，你还记得吗，我们三个老家伙都是你师父，可是你独独给了我一把羽毛扇，还是毕方鸟毛的……当你失忆的时候，你还是要做一把羽毛扇给我，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又有多难受吗？难道我们师徒缘分也就这么断了吗？”</p>
恨天真人活了那么久，却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骂人也就骂了，从来是不遮不掩。</p>
所以他现在当着太上仙宗上下众多徒弟的面，拿着一把羽毛扇子，老泪纵横的跟一个晚辈服了软。</p>
“毕方的鸟毛扇里面有火的精粹，煽风点火颇为好使。”</p>
“煽风点火？小九你埋汰我呢？”</p>
“师父我哪敢？仙人也应该沾染些人间烟火气才好，要不然看起来不像个人。”</p>
“你说我不像人，还不是埋汰我？”</p>
“师父您确实不是人，您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啊。”</p>
玉笙闭眸苦笑，为什么就算经历经历一个轮回，也依旧发生着同样的事？</p>
那一年她在思过崖闭关，慕小五，慕小七都欺负她，唯独恨天真人买了慕小五嘚瑟那些吃食，偷偷摸摸的塞给她。</p>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觉得这个老头除了骂人很不好以外，性情还算是坦坦荡荡的可爱，比表面奉承，背后阴人的家伙要好太多了，对她更是谈得上够意思，也算得上是个好师父。</p>
也就是他这种偏心偏大发了的行为，致使别惊雨吃醋，经常醋坛子打翻了的阴晴不定。</p>
可是呢？</p>
可是他偏偏最不信她，他偏偏无论她做了什么，都觉得她犯了天下最大的错，哪怕不是她的错也应该是她的错。</p>
所以他砍了她，他在她经历九道雷劫之前，砍得她毫无还手之力。</p>
“一把扇子而已，煽风点火用的，谈何情意？”</p>
玉笙拿住了揽心剑，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毕方的鸟毛扇子呼的一下起了火。</p>
“玉笙，你做什么？”</p>
毕方羽毛扇起了火，饶是恨天真人眼疾手快，那把扇子已经变得不成样子。</p>
“玉笙，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啊……”</p>
恨天真人好像一个小孩子失去了他最重要的玩具，怔怔的看着羽毛扇落泪。</p>
“师父，我最后唤你一声师父，师父现在应该明白什么叫做破镜难圆，覆水难收的道理了吧，一件东西破了就是破了，再怎么修也恢复不到原状。”</p>
“三位师父，上一世我人死债消，算是还了三位师父的师恩，这一世我又受太上仙宗庇护四年，今日我便闯一闯太上仙宗的万道流火，算我以血偿还太上仙宗的恩情。”</p>
玉笙一手拿住了揽心剑，一手拿住了飞速旋转的捆龙索，站在清风殿俯视众生般，望着道墟真人，望着静安真人，望着越聚越多的太上仙宗门人，冷漠无情的说道。</p>
其实慕云澈早就知道了他们结局，所以太上仙宗没有人收她当徒弟，否则今日当何以自处？</p>
“玉笙，上辈子你欠的都还了，这辈子你也没欠我们什么，不过吃了山上几只兔子，水里几条鱼，你有什么要还的？你来者是客，我们请吃些东西理所应该，也希望我们去了燕国，你也请我们喝杯茶足矣。这一辈子如你所愿，我们牵连不多。”</p>
“沉衡，我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唤我一声师父，虽然你说你没规矩，可是我知道你最有规矩，你就算受了多大的委屈，你对我们三把老骨头也从无怨恨之心，那么坏人我来做，沉衡，今日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你不再是我太上仙宗小九，我太上仙宗也再无小九，从今往后，你我杀场相见，刀锋相向，不须留情。”</p>
一道剑光，一片青袍飞到半空，道墟真人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传到太上仙宗每一个角落。</p>
这也代表着她沉衡与太上仙宗的恩怨尘埃落定。</p>
太上仙宗放她离开，放她堂堂正正的离开。</p>
从此以后她自由了，从此以后她与太上仙宗是敌非友，他们终有一战。</p>
“沉衡，太上仙宗三师父是最不疼你的人，师父才疏学浅，从未传授过你什么本事，你和三师父我之间也一向公平，你帮我采草药，我帮你炼丹，从来没有谁欠谁的，所以无论前世今生，我从来不是你师父，也就不必割袍断义。”</p>
“当年，你父母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他们什么，你也一样，我思静安一向活的明白。”</p>
那个慈眉善目的普通老人思静安淡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p>
其实如果早已经猜到了结局，那么不如从一开始做好准备。</p>
思静安是唯一一个看得很清楚，活得很明白的人。</p>
“覆水难收，是啊，覆水如何收的回来？我别恨天自以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就是真性情，就是胸怀坦荡，可是我到今天才明白，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豁达通明过……”</p>
“沉衡，我恨天老头上辈子对不起你，我不辨忠奸，我不明是非，我偏听偏信，我承认我就是打心底里把你当成女儿，因为你的身份，因为那些风言风语，我也从没信任过你。”</p>
“有人递刀是别人的错，可是我刺过来，便是我的错了。”</p>
“阿衡，我恨天老头对不起你的事情太多，想来是没办法还了，以后只要你我在杀场相见，我便让你三招，从此之后，我们师徒再无干系。”</p>
那把破破烂烂的羽毛扇漂浮在半空中，恨天真人一挥手，熊熊火焰将羽毛扇烧了个精光。</p>
就算再挽留，他们注定要杀场相见，何必呢？何苦呢？</p>
不如放她离开来的痛快。</p>
“玉笙，看来今天你是要和我们断个干净？那我们之间的情谊呢，你我相识十几年，同生共死过那么多次，算得清吗？”</p>
别惊雨终于出现了，太上仙宗上下所有的人都是飞来的，唯有别惊雨是一步一步走来的。</p>
她一步一步踏出她的小竹轩，一步一步走到玉笙面前，看着她笑问。</p>
“如何清算，我也不知道怎么来清算？不如就用鲜血来算清吧，今天我就闯一闯你们太上仙宗引以为傲的万道流火，我闯过万道流火，你我恩断义绝……”玉笙右手持揽心剑，左手一挥，捆龙索飞向虚空。</p>
虚空中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依稀闪现出一个个亮点。</p>
那些亮点是剑光，捆龙索触动的是太上仙宗结界禁制。</p>
当年太上仙宗青月祖师倾毕生修为，用一万把名剑在太上仙宗设下禁制，岂是那么容易被人挑衅？</p>
一万把名剑动了，一万把名剑携焚天之势，如万道流火一般飞舞在天上仙宗上空，遥遥指向挑衅它们的人。</p>
那一袭红衣持着揽心剑，随着捆龙索飞掠到了半空中。</p>
之前慕小五亲自送她逃出凤凰城的结界禁制，现在想想真的很丢脸，很丢她天下共主的脸面。</p>
所以这一次她不能就此偷偷摸摸的离开楚国。</p>
“玉笙……”那一袭红衣飞舞在半空中，飞舞在万道剑光之中，跟在别惊雨身后的封玉，心惊胆战的唤道。</p>
“错了，她不是玉笙，她是沉衡，是衡主，是天下共主，是可以拯救苍生的天下共主，也是你想要追随的人吧？”</p>
别惊雨看着那一道身影，笑，笑得毫无情绪。</p>
“师父……”</p>
是啊，不管她是玉笙还是沉衡，她确实很想要追随她，可是她还会要她吗？</p>
封玉闭眸垂泪，当年她曾经对她说过拜别惊雨为师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怎样都不要后悔。</p>
当年她也曾经殷殷嘱托过她，说她师父这个人性子傲，脾气臭，动不动就发脾气骂人，但是她嘴硬心软，没什么坏心，她还说无论如何都不要背叛她，她怕她伤心……</p>
可是现在这一刻她终究想要背叛了她，如同多年以前曾经背叛了她投奔梨暖的那些徒弟一样。</p>
“心苟无瑕，何恤乎无家。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想离开，我现在就可以放你离开。”</p>
“有没有徒弟，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我自己一个人早就孤独惯了。”</p>
别惊雨随手抽出了封玉的无瑕剑，静静的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剑，面无表情的说道。</p>
“师父……”封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叩首。</p>
“说吧，我不怪你，这个世界上终究总该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为了她，愿意背叛所有的人，愿意放弃一切，始终忠诚与她吧？”</p>
别惊雨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无暇剑的剑锋，仿佛只要封玉说一句弟子不孝，她立刻断了这把名剑，如同多年前，她捧着断剑跪在她面前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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