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干活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杨再思等人,等宗楚客三人离开后,小吏悄悄的找到魏元忠,向他说明宗楚客欲借他人之手除掉他的事,“魏大人。”魏元忠正忙着处理各州报上来的公文,看小吏站在身边,扫视一眼,问道:“何事?”“小的听宗大人说...”“说什么?”</p>
“要联合其他宰相上书皇帝说您参与了谋反,要借此除掉您。”魏元忠放下手里的公文,仰头长叹,“唉,朝中小人当道,想要他们的眼下自保,难啊。我早已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若皇帝真听了谗言,要降罪与我,我也无可奈何。”小吏走到魏元忠桌前替他整理起公文,“那您准备怎么应对,总不能坐以待毙啊。”魏元忠想了一会,说道:“辞官。”又看着小吏,“把批过的公文收起来吧。”小吏点点头回答道:“是。”</p>
李显处理完政事后,正和婉儿在后花园散步,有婉儿在身边陪伴,李显觉得心情大好。一名宫女走到李显跟前,说道:“启禀圣上,魏元忠求见。”“既然是魏大人求见,那妾身先告退了。”婉儿如此说道。“好,等朕见过魏元忠再来找你下棋。”李显牵起婉儿的手,轻轻抚摸。“是。”说完婉儿带着便带宫女离开了。</p>
“去请。”李显走到一张石桌前坐下,魏元忠随后走到李显面前跪下,给李显行了大礼。“臣,魏元忠,参见圣上。”李显急忙伸出手将魏元忠扶起来,询问道:“魏卿为何突然行此大礼?”魏元忠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直视着李显,回答:“老臣有一事相求。”李显难得听到魏元忠对自己说这种话,赶紧把魏元忠请到一旁坐下,“来,坐下慢慢说。”</p>
魏元忠思考了一会,郑重的对李显说着:“臣承蒙圣上信任,才走到宰相的位置,可臣年老,怕不是不能再为圣上效力。恳求皇上同意元忠辞官回乡!”突如其来的辞官请求让李显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眼纹深浅不一、行动迟缓的老头,问:“为何?”</p>
“臣惧怕不能自安,请圣上成全。”李显见魏元忠态度如此坚决,只得同意他的请求,便说道:“你既然执意如此,朕也不能再强留。”魏元忠站起来谢恩,“多谢圣上成全。”李显拦住他,说:“别急,朕再封你为齐国公,免除左仆射,加特进的最高荣誉职,这样你就能安心了,但初一、十五仍要上朝,你看如何?”“臣,遵旨。”</p>
魏元忠回到中书省后,带着小吏收拾好了文书,只有一样不同寻常的物件,小吏见魏元忠将此物拿在手里,如至宝般不愿放下,出于好奇便问:“魏大人,这是?”魏元忠将手中的物件展开,说道:“这是则天皇帝手写的遗诏,圣上把它交予了我。我时常忆起则天皇帝,当年我还是个八品的监察御史。只因偶然的机遇,被则天皇帝召见,那时则天皇帝正要和天皇去东都,命我负责护送。此后,我一直跟着则天皇帝,则天皇帝知人善任,能在她手下办事,是我的荣幸。”魏元忠细细抚摸着遗诏上的字【赐元忠,实封百户。】,不禁流下了泪水。</p>
本以为辞官就可以躲过一劫的魏元忠,没想到还是栽到宗楚客手里。在魏元忠提出辞官的数日后,宗楚客杨再思等人又拉拢右卫郎将姚庭筠,一同上书要置魏元忠于死地。“元忠已经提出了辞官的请求,朕也答应了他。你们又集体上书要求朕处死元忠,你们是想让朕背上卸磨杀驴的臭名吗?”</p>
李显把杨再思写的折子拿起来在空中摇晃,晃几下之后再把折子顺手丢在群臣面前。杨再思平时嚣张跋扈惯了,可面对李显的质问和群臣鄙夷的目光,还硬着头皮跟李显对着耍起了嘴皮子:“处死魏元忠怎么能说是卸磨杀驴呢?圣上您仔细想想,魏元忠怎么会突然提出要辞官呢?早不辞晚不辞,偏偏等到出了事才到您面前说辞官。这说明什么,说明他魏元忠心虚了,因为宗大人查到了他的儿子魏昇,若不是怕自己被死儿子牵连,不是心虚他辞什么官?”</p>
听完杨再思的话,李显动摇了,但心里有意再维护一下魏元忠,说:“你说的也有理,朕觉得处死太过了,还是贬为渠州员外司马吧。”</p>
宗楚客和杨再思鼓捣这么多天就是为了能处死魏元忠,处死不成,倒成了员外司马,这让宗楚客可太不痛快了,赶紧给安插的其他人使眼色,继续和李显叫板。“魏元忠有谋反的嫌疑,不适合授内地官。”给事中冉祖雍和杨再思再上奏说道。李显黑着脸,瞪着眼睛看着杨再思,唯有中书侍郎萧至忠站出来上奏皇帝替魏元忠求情,说:“元忠罪不至死,请圣上宽恕他!”</p>
瞅着有一个替魏元忠求情的人,李显也不用把魏元忠处死,顺着萧至忠的话就说下去了,“那就降为思州务川县尉,诸位宰相可还满意?”李显也看出来宗楚客想加害魏元忠,之所以不彻底处理魏元忠,就是为了看看宗楚客还有什么招数。好好一个清官,竟沦落成权利斗争的牺牲品。</p>
宗楚客盯着萧至忠恨的是咬牙切齿,不过宗楚客还留了一手,御史袁守一上奏,说:“则天皇帝过去在三阳宫有疾,内史狄仁杰奏请陛下监国,魏元忠秘密进言说不可。据此,就可以知道魏元忠怀叛逆之心由来已久,伏请从严加罪诛除。”李显自己都没想到,一伙人为了使魏元忠获罪不惜将则天皇帝也搬了出来,倒也好反驳他:“朕认为这件事,那就是你袁守一的错了,人臣忠于主上,必在一心,哪里有主上稍有不安,就请出太子来主管国事的?这实际上是狄仁杰私心讨好,并不是魏元忠有什么过失。袁守一假借前事来给魏元忠罗织罪名,这哪是什么判罪的道理。”</p>
几番对峙下来,宗楚客杨再思李峤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把魏元忠怎么样,倒是让李显看出宗楚客这个人为人阴险狡诈,对他十分不满。“诸位对元忠的处罚还有什么异议?”宣政殿内一片沉寂,无人回答,“既然都没异议了,那就来说说别的国家大事吧...”</p>
死了丈夫和公公的李裹儿又从武家回到了宫中,和自己的父皇母后住在一起。饮酒作乐,却丝毫没有失去丈夫的伤痛,只是在自己母亲面前发牢骚。“重俊这个狗奴才,竟敢谋反,本公主真想把他的头割下来当球踢,千刀万剐。还敢阻止我当皇太女,没想到自己倒栽了,真是解恨。”</p>
韦皇后见自己的漂亮女儿说出这样恶毒的话,不制止反倒纵容她继续辱骂。“嘘,小声点。你父皇正为这事烦心,若是被他听到又要说你了。”“母亲不也讨厌重俊吗?何况他杀了武三思,您不伤心吗?”韦皇后笑着品了一口茶,说:“有什么好伤心的,武三思死的好啊,他死了武家一落千丈,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要想掌权,朝里得有自己的人才行。”李显怎么也想不到,他爱的妻子和女儿都想着如何算计自己的丈夫和父亲。</p>
秋天过去,转眼又是冬天了。大雪降下,如同给大地铺上一张白色地毯。长安城的街道堆满了积雪,屋檐和窗台也挂满了冰霜。街道上的马车也少了许多,只剩下零零散散的行人。大人们清扫着门前的积雪,小孩们则穿上厚厚的棉衣聚集在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大明宫一片银装素裹,太液池也结上了一层冰,连同岸边的小船冻结在湖中。宫女和宦官们不停地清扫着含元殿前的广场,这里是百官们上朝的必经之路。</p>
韦皇后正待在自己宫里,一看门的宫女走到韦皇后面前,说:“启禀皇后,上官婕妤到了。”“请。”宫女折返回门口,将上官婕妤请了进来,婉儿见到韦皇后立即向她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都下去吧。”韦皇后支走了所有宫女,把婉儿请到自己身边坐下,想要向婉儿讨教讨教。</p>
“本宫知道你协理政事多年,今日请你来,是想向你请教一些问题。”“妾身承蒙皇后抬爱,必定竭尽所能。”婉儿如是说。“本宫如何能得到圣上信任?”韦皇后便问了,“朝中若形势有变,本宫想要控制皇权,如何能做到?”“您身为大唐的皇后,是皇上的妻子,何来信任一说?”</p>
“不瞒你说,本宫需要掌握权力。没有权力在宫里就无法活下去。本宫每每忆起和皇帝被流放的日子便觉得心痛。”“最后不也重新回到了长安吗?您还是皇后。”韦皇后捂着自己胸口,表情悲伤。“可是本宫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他才十九岁,也未曾娶妻,竟为两个面首断送了自己性命。本宫熬过了这么多苦难才回到这里,决不允许有人妨碍自己,只要你协助本宫,本宫保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p>
“请容妾身考虑考虑。”韦皇后见婉儿犹豫不决的样子,又向她提出了更丰厚的报酬,“本宫知道你在朝中颇有人缘,你虽然是皇帝的妃子,却没有男女之情更没有生育。本宫会向皇帝禀明,特许你去宫外居住。本宫也知道你和太平公主交好,你是聪明人,皇权在谁手里跟着谁才是最稳妥的,说了这么多,本宫不希望你站错队。”</p>
婉儿淡淡一笑,重新站起身对着韦皇后行大礼,“婉儿一定唯皇后马首是瞻。”面对婉儿的臣服,韦皇后也笑了,“起来吧,现在能否回答本宫的问题?”看起来忠心的臣服背后却是有意的敷衍,和韦皇后周旋对婉儿来说轻而易举,“要想获得圣上的信任,妾身倒是有一办法。”“说来听听。”</p>
“当年天皇身患风疾,则天皇帝凭一人之力担起国家,提出了治理国家的建言十二事,并以此获得天皇的信任,以致后来掌权数十年。皇后不如效仿则天皇帝,先做到取悦皇帝,皇帝高兴了,您不就更好说话了。而且皇帝身边只有您一人,除了您圣上别无选择。相王和太平公主位高权重,我想圣上也不会任用他们,您才是圣上的左膀右臂。”</p>
韦皇后听了,对婉儿的建议赞不绝口,“好,才女的名头你果然担得起。宫外安家的事本宫会禀明皇帝的,这段时日你就还是住在宫里吧。”“皇后过奖了,婉儿但凭皇后做主。时候不早了,妾身先告退了。”眼看宫女送走了上官婉儿,躲藏在暗处的人才敢出来,“母后相信她说的话吗?”</p>
原来是李裹儿。“裹儿,坐到我身边来。”李裹儿走到韦皇后身边坐下,“这个女人的话,您会信吗?”“她的话,五分真五分假。”这时裹儿又耍起脾气来,“既然是假话,母后为什么不杀了她?”“杀了她我们身边就没有帮手了,我们得确要先做到取悦你父皇,要像则天皇帝一样,要让你父皇直到我是个有能力的人,这样你父皇才会把权力交给我,要让他知道我们才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至于相王和太平,根本不能重用。”</p>
韦皇后说话的同时也捏紧了自己的拳头,眼神也变得狠毒了些,再美的妆容也遮不住一个人的贪婪。“她并非真心帮我,只是她在这宫中无依无靠,需要有人庇护。我们要想掌权,婉儿是必不可少的人。说到底,也是互相利用罢了。”“母后不用担心,裹儿是一直站在您这边的。”</p>
“去把院子里的雪扫了吧。”太平指着院子里的积雪说道。“落轿!”一辆马车在公主府前落下,车夫拿出垫脚的凳子,随后撩开帘子,男人从马车上下来径直走入了公主府。太平也望着男人朝她越走越近,“哥哥。”原来是相王李旦。“走,咱们进去说。”</p>
两人走进后院,就近选了个亭子坐下。亭子顶端的积雪还未融化完,雪水顺着几个角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音。“你今日怎的有这般雅兴?”“最近得了好茶,便想到叫你过来一起品尝,坐。”李旦坐下之后,看了看周围,除了打扫的仆人和侍女,武攸暨却不在。</p>
“武攸暨为何不在府中。”李旦问。“皇帝今日召他进宫了,说是要他处理武氏一族的事。武三思死了这么久,几个成年的儿子暂且不论,年幼的子女总要有人照顾,想让他去做这些事情。”太平一边为李旦斟茶一边解释着。</p>
“你向来和武三思不和,又怎会去照顾他的孩子。”“武家之事与我何干,武三思既做了那些事,就要承担以此带来的后果。我虽是武家的媳妇,总要顾及我和他的面子。再说了我也没有义务去抚养。”“只是不知这日后,我们如何保全自己。”正在两人说话的同时,两个年轻人走了过来。</p>
“相王。”“哦?原来是崇训,崇简也来了。”两人走到李旦面前行了礼,“许久未见相王,今日相见,特来请安。”李旦挥挥手,说:“不必多礼。”说完又看向太平,“崇训还未娶妻吧?”“他早已成年,能自己选择了,我不会替他做主的。”“小侄一心在经商上,娶妻这事还是放一放吧,我也未遇心仪的姑娘。”比起能说会道的崇训,崇简就比他哥逊色的得多,不善言语且胆小懦弱。</p>
“崇简?”听见李旦叫自己的名字,薛崇简赶紧抬起头看着李旦,回答:“是...是。”“这天气也不算冷,为何一直低头抱着手?”一听相王这么问,薛崇简就更紧张了,看着他叔叔的眼睛,不知如何回答。“我...我是。”李旦站起来拍了拍薛崇简的肩膀表示鼓励,“男子汉大丈夫,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抬起头来!要有男子的气概才行。”受到“激励”的薛崇简还是抬起头挺起胸膛看他的叔叔,“这就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