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赵建兰端着碗,问道:“这回的蛋怎么碎了?”</p>
以前都是整个的荷包蛋啊。</p>
孙婆子说道:“我听人家说,这样搅碎的更好吃。我就换了个做法。”</p>
赵建兰:“下次别这样弄了,还是弄整的吧。”</p>
碎成这样,谁知道这是一个还是半个啊,被人偷吃了她都不知道。</p>
孙婆子嘴上答应着,下回依旧我行我素。她其实也是头回干这种事,克扣一个产妇的伙食,但神奇的是她并不觉得心里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也不会感到内疚。</p>
她不停的告诉自己,村里坐月子的产妇,一个鸡蛋都吃不上的也不是没有。她前头的三个儿媳妇,会把孩子喊到身边,让他们咬一口蛋吃,或者分两口红糖水喝。只有这个小儿媳妇,心里只有她自己,没有孩子。她只是心疼孙子,她没有错。她又没让小儿子吃,只是给了孙子们而已。</p>
这个月子,因为孙婆子的“阳奉阴违”,赵建兰坐的就不是那么太舒心。</p>
出了满月,丈夫又跟她说起过段时间下地干活的事,本来已经恢复了的赵建兰,瞬间又躺了回去。</p>
“我这次生了三个,大概是伤着身子了,觉得全身一点劲也没有。”</p>
孙四建:“……”</p>
赵建兰开启了装病生涯,而且还装上瘾了。</p>
半年以后,孙四建忍无可忍,跟她说:“你再这样,这日子就没法过了。”</p>
恰好,赵建兰也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她明明有丈夫,但是却在守活寡,不管她怎么撩拨,孙四建就跟个无欲无求的老和尚一样,碰都不碰她一下。她早就烦了!</p>
俩人吵着吵着,就到大队长那儿开了个离婚证明。之前结婚没领结婚证,离婚也不需要领离婚证,就在大队长那儿报备一下就行。</p>
大队长头都大了,“你俩有7个孩子呢!”</p>
他苦口婆心的劝,奈何这俩人正上头呢,谁也听不进去,非得让大队长给开证明。</p>
大队长仔细一琢磨,觉得这说不定也不是件坏事,让他们分开冷静一下也好,就给开了。</p>
赵建兰搬回了知青点。</p>
孙四建的父母把儿子训了一顿,又去知青点找赵建兰说情,想让她回去接着过日子,这可是他们七个孙子的妈,再怎么样也不该离婚啊,离了婚,孩子们就没妈了。</p>
赵建兰也有点后悔,在孙家,她至少不用下地就有饭吃,回到知青点,她还是得干活啊。</p>
但是让她那么轻易回去也是不可能的,至少得让他们三催四请的才行,不然显得她很廉价。</p>
但是孙家老两口请了两回就放弃了。爱咋咋地吧。</p>
四个大点的孩子交给他们的堂哥堂姐带着,三个小的,孙爸背一个,孙妈背一个,孙四建背一个,天天带着下地。</p>
孙家不来请,赵建兰也不会上赶着。又不是离了谁就不能活!</p>
两个月后,她又找了个人嫁了。二婚对二婚,她嫁的这个男人比她大十岁,没有孩子,据说是他不能生。反正他的前妻因为生不出孩子和他离婚了,人家转头再嫁没多久就怀了。</p>
所以,这个男人也就一直没再娶上媳妇。</p>
赵建兰嫁给他之后,日子比在孙家好过,不下地,家务也少,这个男的对她也算不错,而且他确实没有生育能力,哪怕是易孕体质的赵建兰也一直没能怀孕。</p>
但是赵建兰不怕啊,她有七个儿子呢,等她老了,就去找七个儿子给她养老。</p>
离了婚的孙四建也没有再娶,倒不是他不想娶,而是没人愿意嫁给他给七个孩子当后妈,想想都觉得艰难。</p>
七个娃磕磕绊绊的长大。他们都挺聪明的,没钱上学,就去学校蹭课,反正只要脸皮够厚,老师也不会赶人。而且,他们运气还不错,遇上了好老师,直接帮他们申请了学费减免。</p>
几个孩子也很珍惜来之不易的上学机会,该上学就好好上学,下了学就帮忙干活。改革开放之后,孙四建开始做点小本生意,一开始就是简单的低买高卖,跑来跑去的赚个辛苦钱,后来在村里开了小卖部,再后来又去县城开了杂货铺,日子渐渐好过起来。</p>
几个孩子长大以后也都走出了农村,带着父亲在城里生活。他们对养大他们的爷爷奶奶、伯伯伯母们也非常孝顺,对村里曾经给过他们帮助的好心人,也都很尊敬,每年回家都要去挨家挨户拜年,给大家带点糖果点心,说起小时候四处讨饭的经历,只当是件好玩的过往,丝毫不会觉得不好意思。</p>
对于赵建兰这个母亲,他们每年过年的时候去送一次节礼,别的就没有了。她没养他们小,他们也不会给她养老,就算赵建兰闹起来,村里人也不会指责他们不对。</p>
当年赵建兰再嫁之后,日子好过了,也没有想着给儿子们一口吃的。他们讨饭都不去她家。爷爷奶奶跟他们说:“做人要有志气,她不主动对你们好,你们也不要求着她。”</p>
他们是期盼过的,期盼着母亲能主动找他们,哪怕给他们一个窝头,他们以后就会想着她念着她给她养老,但是她没有。</p>
可她毕竟给了他们生命,每年去看她一次也是应该的。</p>
高考恢复的时候,赵建兰没有参加,她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知青大规模回城的时候,她倒是想回去看看,找找回城的机会,但是他的丈夫不同意,担心她跑了以后不再回来,那他上哪儿再找个媳妇去?</p>
而且,他因为没有孩子,也没有什么奋斗的动力,就安心守着自己那点地,能够吃饱穿暖就行,没有别的追求。</p>
在农村待着,周围都是熟人,死了以后村里人会帮衬着下葬,到了城里,他一个年近四十的人还能干什么?人生地不熟的,死了都没人管!</p>
他不去,也不让赵建兰去,看得很紧。</p>
一年又一年,赵建兰也认命了,反正她的日子虽然不光鲜,但也算不上苦。后来,儿子们出息了,她就想让他们帮她盖新房子,买新家具,给她生活费,但是孩子们拒绝了。</p>
赵建兰大骂他们是不孝子,但是却也无可奈何。别说村里人了,她丈夫都劝她不要闹。</p>
又过了好些年,她在电视上看见了赵建华和宁安,她突然有了一种不真实感。</p>
不是这样的,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小时候懦弱的三妹凭什么过得这么风光?跟在三妹屁股后面的小弟怎么能成了闻名全国的富豪?</p>
她应该过得比他们好才对!她从小就过得比他们好。</p>
她怎么能把自己的人生过成这样!</p>
要是早知道他们过得这么好,说什么她也得回城去缠着他们!</p>
但是太晚了。</p>
受的刺激太大。</p>
在这以后,赵建兰的身体和精神迅速衰败了下来,没过多久就去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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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建国和赵建兰的事,赵大志和于晓红都没有关注,他们按部就班的工作、退休,成了两个有钱有闲的老头老太太,行动不便以后,赵建华把他们送进了疗养院。除了身边没人陪伴,除了孤独,他们的日子过得其实比上辈子要好得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