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沼，半夜。</p>
灯似乎都成了稀罕物，几栋别墅明亮得像是坠地的星辰，显得其余地方格外漆黑。</p>
女孩儿抱着腿坐在桥洞底，寒风带着阵阵冷意割来，她捏着手，身体直哆嗦，嘴唇都隐隐有些发白。</p>
很黑，但当眼睛适应了黑暗后，脏乱而阴暗的环境也能看个大概。</p>
赶快睡着才行，睡着后就不会冷了。</p>
寂静中，突然传来乱的脚踩地的声音。</p>
“是白天的菜鸟！”</p>
小孩们从桥洞深处跑出来，是白天胆大到抢小混混食物的家伙儿。</p>
他们叫嚷着，一人丢了块小石头，见女孩儿没反应，拍手嘲笑一番，又扔了一张破烂毯子。</p>
破烂毯子坠地，声音比脚踩地还沉闷。</p>
“呦，又是个爹妈不要的可怜虫！”</p>
小孩们嘲笑着跑了，哑巴男孩又丢来一块土豆，还有似乎是什么植物的汁液，随后也同大众溜走。</p>
冷风再次扫过，彻骨，重返寂静。</p>
远远的，是别墅璀璨的各色的灯光，距离竟然可以传到这里，泥沼住民，夜晚就是靠着其照明的。</p>
终归不是太阳，没有暖，只有亮。</p>
风寂寂的，已经感知不到小孩的脚步，只留下了土地凹陷的印迹，有些沾血，有些藏着脱落的死皮。</p>
“………”</p>
女孩儿紧紧捏着破烂毯子，娇小的瘦弱的身体蜷缩，她小口吃着坚硬的土豆，随后低头小声哭泣着。</p>
风声吹着哭泣声，飘着发，闪着泪水。</p>
夜色渐浓。</p>
女孩儿的蝴蝶花纹闪烁，她突然惊醒了站起身，朝桥洞深处的方向快步走去，进入半打开的隐藏通道。</p>
有鞋痕，并不是那群小孤儿的。</p>
走过已取消了的无数陷阱，女孩儿终于来到一处空旷的隐蔽处，其它地方皆被厚厚的山与林挡住。</p>
——只有她所走的这个通道可以进入。</p>
女孩儿的嘴唇微微颤着，她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心脏收缩，这种难受的难以呼吸的感觉前所未有。</p>
她发现了许多小孩的尸体，就在眼前，女孩觉得心脏真的好痛……</p>
“………”</p>
血腥味浓郁，仿佛无形的鬼的爪，死死掐住了女孩儿瘦弱的脖颈，将刺鼻的血液味道灌入口腔。</p>
这里似乎是无家孤儿们的聚集所，分为了一个个小团体，几个人，甚至是十个人挤在一张破毯子。</p>
此时，血泊之上，孤儿们的尸体横七竖八，他们有的怀里抱着食物，有的抱着各自认为珍贵的物件。</p>
旧照片、破损玩具车、某种塑料瓶………</p>
入口处是纸箱子，存放着吃的，还见到了她被偷的摸尸获得的钱包，整整齐齐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p>
“………”</p>
女孩儿又流了泪，她明明那么冷漠，以前眼睛从来不会轻易湿润的，哪怕是男的家暴她都是。</p>
男的脾气阴晴不定，常对她拳打脚踢，甚至拿带刺的木棍，洒盐的柳条。</p>
而女的每次都看不见。</p>
女孩儿不在乎，每次她都一声不吭，不会像男的盼望的那样发出惨叫，哪怕分毫声音都不会发出。</p>
她只会像条黑暗中的蛇，攥紧随便什么锋利的东西，如果发生她不喜欢的事，锋利的东西会沾两次血。</p>
目前没沾过，不过女孩儿瘦弱的身体，向来处于青一块紫一块的疼痛，直到蝴蝶花纹冒出来伤痕才消失。</p>
她曾认为，伤痕可以产生蝴蝶花纹，自残试了试并没有什么效果。</p>
女孩儿默默想着，她想用思绪缓解急促进行的呼吸，与收缩作痛的心脏。</p>
“………”</p>
她片刻后抬眸，往前走，不再想而是站着观察尸体，动作像是一台运行的机器，散发出不属于人的冰冷。</p>
这些小孤儿是瞬间被击杀的，也只能是这种情况了，谁做的，她杀不过那人。</p>
女孩儿判断，眼睛漆黑。</p>
因为她方才没感知到太大的动静，因为无家可归的人警惕性一般很强，若有人出事会立马醒过来。</p>
女孩儿就是如此，她睡觉时听到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惊醒过来，攥紧武器。</p>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哪怕死了人，散发出血腥味，也没有孤儿叫喊。</p>
只能是几乎同时杀死，没叫喊的机会。</p>
“终于找到了，一位大人好找你，你以后要是把他给伺候好了啊，完全不用窝在这脏兮兮的地方。”</p>
突然，一位打着哈欠的男人走来，他的手里握着一柄砍刀，刀尖染血，每走一步便滴落些血水。</p>
女孩儿瞬间提高警惕，她擦干净眼泪，冷冷盯着这个人，蝴蝶花纹无声流淌。</p>
她竟一直没有感知到这人，打不过。</p>
“猜猜是谁告的密，无一例外，你放走的女人全告密了，她们说你是上等货色，果然没说错。”</p>
男人一脸嘲讽，握紧了砍刀。</p>
女孩儿依旧一声不吭，只是悄无声息掏出碎玻璃片，黑暗的天幕下如隐藏的毒蛇。</p>
她确实很像蛇，如果咬到敌人一口，就会死不松口，哪怕刀插入体内，也会流着泪把毒灌进敌人肉里。</p>
“善良，真是可笑至极。”</p>
男人没有直接动手，他捂着肚子大笑，像是专门在找乐子，毕竟在黑的地方白可不就是乐子吗。</p>
“她们什么也不会，只有搔首弄姿取悦有钱人才能赚钱，你杀了她们的主人，相当于害了她们。”</p>
“要找到一个主人可不容易，这算是变相的保护，没准现在她们已经被谁盯上，受人虐待横尸了街头。”</p>
“你没给她们自由，而是灾难。”</p>
“………”</p>
女孩儿的眼神依旧冷冷的，她沾满灰尘的发丝与布料，在黑暗与寒风中轻晃着，手中碎玻璃闪着凛冽的光。</p>
“她们早就变成了泥巴，只有一辈子沾在泥巴堆里才能活，世界本就是这样。”</p>
男人冷笑，他最看不惯善良，有种人，自己冷漠便希望别人也冷漠，认为善良的人全都是傻子。</p>
他明显就是这种人，这种人在变多，这是不争的事实。</p>
“你认为你不杀她们，她们就会对你感激涕零吗，别搞笑啊，在泥沼这鬼地方……”</p>
“你不杀人，人就杀你！”</p>
“而且……”男人说着，他声音冷了几分，“你又凭什么认为，你所定义的善良，就是正确的。”</p>
“我没想过救她们。”女孩儿摇头说，“而是杀掉在那之前…不幸的自己。”</p>
“无所谓了，我今天的任务，就是把你活捉回去，那些大老板们好给我赏金。”</p>
男人的气息变了，女孩儿的感知中，他像是超越了人，浑身散发出诡异，那究竟是怎样诡异的能量。</p>
与她的蝴蝶花纹完全不同，不过与她体内破裂的束缚，似乎有点相似的能量感觉。</p>
“说起来……”男人又道。</p>
“以前我都找不到这鬼地方，今晚那群小屁孩不知道哪根筋断了，隐蔽的通道竟留了个口，机关也撤了。”</p>
“否则，连我都会吃些苦头。”</p>
男人手拿着砍刀，“你最好别反抗，因为我是能力执者，在泥沼里，我们就是人上人的存在！”</p>
黑夜，冷风，两道模糊人影。</p>
女孩儿微微眯起眼，她死死盯着男人的动作，感知到接下来自己会很危险。</p>
“嗡嗡嗡！！”</p>
男人猛然间挥出一刀，化作五道刀气，封锁了女孩儿的路，空中飘过几缕断发，埋进了泥土。</p>
女孩儿拼尽全力移动，锋利的刀气却将她逼得连连后退，地面留下数道划痕，她的处境格外被动。</p>
“嗡嗡嗡嗡……！”</p>
男人冷笑着握着砍刀，他的攻击，虽然没有击中女孩儿，但整齐切割了小屁孩们的尸体，他有厌童倾向。</p>
腥臭更为腥臭，血泊更为血泊。</p>
“………”</p>
女孩儿很无力，她瘦小的手心死死攥着碎玻璃片，漆黑的眼睛仿佛猛兽，夜色中带着杀意盯着男人。</p>
她连靠近这人都做不到，更别说把碎玻璃片刺进他脖子里绞动，杀不掉他。</p>
怎么办……</p>
“呦，这么小年龄，就有这种眼神！”男人摸摸下巴，低头注视女孩儿。</p>
“正好，老板们就喜欢你这种性格。”</p>
女孩儿不说话，她默默寻找机会，指尖太用力，以至于被玻璃片磨出血。</p>
“知道财阀吗，同一块大陆，至晓东边的伟日，它的领土很小，但毕竟是在黑疫时代幸存的国家。”</p>
“伟日国的制度与至晓截然相反，财阀才是其国家的真正掌权者。”</p>
“有些财阀老板喜好可不一般，他们故意塑造耀眼的女明星，达到普通人高攀不起的高度后，再把她们拽入低贼的土层，各种不堪暴露给所有人。”</p>
“就是喜欢这种感觉，我老板也是，对高傲、美丽、有身份的女性感兴趣，像你放走的那些女人们……</p>
“在老板的眼里……”男人冷笑着说，“不过是烂草一堆。”</p>
“人就是这样，如果极度迷恋一个人，那么那个人，绝对与其迷恋的人地位或别的东西相差很大。”</p>
“而老板那种人的兴趣，当然与我们这种普通人不同，毕竟什么没见过没玩过，没准还想体验死亡的滋味。”</p>
女孩儿冷漠，没有找到进攻的机会，无论怎样冲上去好像都是死路一条。</p>
男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他咳了咳正准备砍出第二刀。</p>
突然，男人皮鞋旁边，一位口中吐血的小孩拽住他的腿，然后牙齿也猛咬上去，死活不松口。</p>
“大意了，居然没死透？”</p>
男人紧皱眉，他甩不掉这小孩，腿部的肉好像都要被咬下一块，这可是他新买的大品牌长裤。</p>
价格不菲，真他妈晦气，在这儿沾了口臭或脏东西就亏大了。</p>
男人愤怒想着，他猛地挥动砍刀，刀锋重重落到咬住他的小孩的肩膀，其肩膀的骨头都塌陷了。</p>
血液沾到了那价格不菲的长裤，男人变得更加愤怒，手腕青筋暴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