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年三月廿三，黎明。</p>
夜柏嫣一行人回到城外的隐秘据点修整，霁慕白也把“乘坐”雷霆之枪一飞冲天，现在只剩半截身子的乌唳捡了回来。</p>
“你没事吧？”夜柏嫣问。</p>
乌唳很淡定地点点头，他残废也不是第一回了，但见夜柏嫣脸色暗淡，气势低迷，很关切地问：“你受伤了吗？”</p>
夜柏嫣是被蒂依然的冻结领域所伤，淡淡一笑。</p>
霁慕白问：“王都内部有消息了么？”</p>
夜柏嫣说：“十二阶。”</p>
霁慕白沉下眉目：“翊王？”</p>
“是的。”夜柏嫣摸了摸乌唳的头——他正如一节树墩子搁在旁边，蠢蠢欲动地想把胳膊放到她腿上，突然被摸头，整个人静止不动。</p>
霁慕白回想着，昨晚关在封禁里的圣骑士似乎不止那个数量，看来是一番厮杀，神女没尽全力么？</p>
“从纸面上看，”夜柏嫣说：“十二对十五，再加一个神女，琾彬洲赢面不大。不过神女不可控，只等琾逸山一死，南疆也就没戏唱了。”</p>
霁慕白一愕：“翊王会死？”</p>
夜柏嫣勾勾唇角，“据说琾彬洲有一条，从霜月阁直通太清宫的密道，这下又不惜冒着被白皓修留下的风险，把半位面的钥匙交给定国公。就是为了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乾坤搬运。”</p>
“……”霁慕白顿时没得说！</p>
夜柏嫣说：“等他们宫里的内应打听清楚琾逸山住哪儿。也就这一两天吧。”</p>
霁慕白叹了口气，“两路霍家军不能及时赶到，雍谦也许不会立刻举行仪式，否则普照时间打个对折，琾彬洲就回来了。所以……他们有时间。”</p>
夜柏嫣笑着问：“听说这是你的功劳？”</p>
霁慕白摇头，“不值一提。”</p>
他不知自己说得是那军功，还是说经历过战争和阴谋的洗礼，自己心中那道原本看得比天还高的坎儿，也变得渺小起来。</p>
夜柏嫣宽慰道：“别那么死气沉沉的呀，事情已经发生了，反而清楚明白。”</p>
霁慕白点头，努力振作精神。</p>
夜柏嫣又说：“你还可以这么想，等琾彬洲得逞了，南疆就殊死一搏，促成神女和圣杯一战。但蒂依然是不死之身，赢了，圣杯飞到幽王那里，我们还能说上话。输了，琾彬洲怎么看住她呢？”</p>
霁慕白心下寒流翻滚，但眼中闪烁光芒。</p>
“自作孽。”夜柏嫣一脸嘲讽。</p>
乌唳本来认真听他们说话，但难免掉线，神游了一会儿。</p>
霁慕白说：“乌昆也许值得争取，他们上层眼界有限，但头脑还算清醒。不管这次琾彬洲怎么跟他们说，拿婚约当儿戏，算计所有人，乌昆上下心生不满。我们可以……看看琾彬洲回来之后的状态，从长计议吧？”</p>
夜柏嫣点头，讳莫如深。</p>
——但至于琾彬洲怎么回来，他们都默契地避开不谈。</p>
这时有人敲敲门，那节奏声颇为特别。夜柏嫣呼吸微微抽紧，叫那人进来。</p>
霁慕白立正站好，只见是一暗卫，扯下面巾，单膝跪下。</p>
“讲。”夜柏嫣竟有些紧张。</p>
那暗卫低头汇报道：“茉雁幽煌死了。”</p>
霁慕白再看夜柏嫣，见她眼底凄惶憎恨，转为一抹绝望！</p>
“怎么死的？”夜柏嫣问。</p>
那暗卫说：“先皇吩咐动的手，若自己有什么闪失，极域三十六刑，都给他轮过一遍，这才断气。”</p>
夜柏嫣又问：“尸首呢？”</p>
那暗卫道：“由虚兽分食，放归虚圈！”</p>
夜柏嫣狠狠地冷笑，行岔了气，咳嗽起来。</p>
乌唳忍不住碰了一下她的胳膊，霁慕白则示意那暗卫退下，沉默地站在她身后。</p>
“……”夜柏嫣极力在忍，眼泪仍漫过眼眶，大颗大颗地落了下去。</p>
霁慕白的心情沉重极了。去年审判镇第七监狱，死于六号无面者噬宴的族人有多少，夜柏嫣日夜都不敢忘吧？而她在蒲瑾的灵堂上说，想试一试无拘无束，飘然世外的日子，她还是没能过上。</p>
为什么呢？</p>
家族现在由夜柏昼带领着，咬定晁都，艰难求存。原是审判镇一役折损太大，后又被袁门、茉雁府双双围堵，直到近日皖州打了胜仗，怀化春威势渐隆，方始好转。而夜柏嫣只有常驻圣炎，无偿打工，怀化春才能继续照应夜柏昼。</p>
霁慕白真想搂过夜柏嫣让她依靠一下，可又觉得弱小的自己不配。</p>
“三娘？”乌唳有点懵，她居然会哭的？而他不出声还好，一旦问了，夜柏嫣便想一个人待着，转过脸去。</p>
霁慕白将乌唳提了出去，轻轻地关上门。</p>
“那是什么？”乌唳慌忙问。</p>
霁慕白提着他走到院中，望见天边火烧积云，王都的方向，正传来报晓的钟声，悠远绵长。</p>
“是解脱吧。”霁慕白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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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书房。</p>
兵荒马乱的一夜过去了，雍谦和琾逸山提心吊胆，等蒂依然按照约定时间回来。可天亮后具体什么时辰，她也没说！</p>
所以蒂依然将近午时才到，南疆高层差不多就要炸了。</p>
……</p>
雍谦和琾逸山居首座，受了伤的葛延雨脸色苍白，坐在下首。南疆众将左右簇拥，披坚执锐，好像对面坐着的不是神女，而是一头表面优雅，但随时都会暴起伤人的巨龙！</p>
“怎么都没话说？”蒂依然单刀直入，“那就我说吧。好歹我是因你们而来的，也只有我能对付圣杯，那我可以帮你们这一回。”</p>
此话一出，南疆众将人头耸动，雍谦呼吸起伏，琾逸山脸色发黑。</p>
蒂依然话锋一转：“不过神光普照结束前，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你们若不放心，可以遣传令官跟着我。”</p>
琾逸山欲言又止。</p>
蒂依然突然指了一下拜森，“他也可以跟我走。”</p>
拜森一凛，竟有点害怕！觉得蒂依然全不似从前了。</p>
雍谦的声音有点哑，“可以。不过合作的本质是交换诉求，我们的诉求很清楚，现在却不知道你的了。”</p>
蒂依然澄清：“这不是合作，只是我善始善终，也想会会圣杯而已。”</p>
雍谦冷笑，“那也好，你们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根本不是修行得来的，所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若无半点自控力，几个政权覆灭了倒是小事，你们也肯定会被消灭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