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银韵是见过,昨夜山林遇刺,他特意在她看过去时,割开了一名黑衣刺客的喉咙。</p>
那是展示,也是警告——</p>
如果她妄图接近他,就必须先学会接受危险与死亡。</p>
“看见我杀人, 你会害怕吗?”季寰追问。</p>
要是害怕,不如干脆阖了眼,闭上嘴,不看也不说,彻底置身事外。他会像顾钰养她在翊府那样养着她,待尘埃落定,再按她的心意赏一份去处。</p>
顾银韵囫囵着吃一口点心,羽睫轻颤,久久不答。</p>
季寰没有催促,耐性心等待着。</p>
“我不喜欢杀人。”半晌后,顾银韵终于咽下了点心,出声道,“我想要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她格外认真地望进他的眼睛,“也包括你,季寰。”</p>
她想要顾钰不要谋反,季寰不要发疯。</p>
但若只日日坐在临雪轩里,朝思暮想,求神拜佛,是改变不了书中既定的未来的。</p>
为此,她要入局。</p>
为此,哪怕不喜欢杀人,她也会睁大了眼睛,好好地看着。</p>
季寰听懂了她的意思。</p>
他没想过这位失了魂的木头美人在找回她丢失的三魂七魄后,竟会变得比木石还要坚韧。</p>
她身上现出几分顾钰的影子,却要清澈得多。</p>
“昨夜是沈家人动的手。”季寰以为,既然顾银韵受到牵连,告诉她些许真相也无妨,“至于劫持你的人,则来自六皇子那边。”</p>
“六皇子?”顾银韵惊讶。</p>
她与六皇子无冤无仇,而且秋猎时他们还相谈甚欢,六皇子为何要对她出手?</p>
非要掳走一个人的话,掳桐戈不行吗?</p>
“六弟病的快死了,喜欢到处惹是生非,寻些乐子。”季寰解释道,“因看他命不久矣,我与父皇总不与他过分计较。谁知,他竟会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p>
仅仅是为了找乐子?</p>
顾银韵初听觉得离奇,可细想六皇子秋猎时的种种表现,又逐渐感到正常。</p>
季寰的兄弟们似乎都有些离经叛道。而他的那个皇帝爹,看着也不是个好东西。</p>
还好季寰病发的迟些,尚还可以沟通交流。</p>
“这么说来,劫持我的人确实没有伤害我的意图。”顾银韵道。</p>
那人的态度始终轻松闲适,全程都像是在玩一场游戏。当时,她也的确产生过“绑匪”的性格很像六皇子的念头,到头来,原是近墨者黑。</p>
“那沈家呢?”她问,“是冲撞了太子府马车的那个沈家吗?”</p>
“不错。”季寰点头,“但是无需担心,纠集起那群刺客的人已经被我解决了。沈家,无力再起风浪。”</p>
言罢,他凝眸看向顾银韵,安静等待着。</p>
他以为顾银韵应该给出一些反应。换做寻常女子,少不得要大呼小叫、感激涕零一番。</p>
但顾银韵不是寻常女子。</p>
她只把黛眉一拧,不客气地质问:“季寰,怎么那么多人要害你?”</p>
三皇子、六皇子、沈家……更别说,还有她身后的翊府。</p>
她原以为沈家是遭季寰冷待后,才倒向的翊府,却没想到,他们对季寰早有加害之心。</p>
“因为我是太子。”季寰这样回答。</p>
他是太子,很小的时候便是了。</p>
他自幼便知道迎接自己的是怎样一种残酷的命运,而不像顾银韵,即使只懂得摘下漂亮的鲜花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也能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p>
然后被厌倦了的亲人一脚踹出翊府温暖的窝棚,在不断的跌撞与受伤中重新认识世界的严酷。</p>
但季寰以为——</p>
人活着,也许还是需要鲜花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