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银韵从一片虚无中醒来。</p>
睡梦中有一团光裹挟她、捶打她、还故作可怜，哀求她千万不要离开。那团光让她心脏作痛，而疼痛褪去后，是无边的寂静与漫长的耳鸣。</p>
睁开胀痛的眼睛，入目是交叠的纱幔。</p>
纱幔垂落，蓝灰色冷冷清清地装饰着这张床榻，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p>
顾银韵用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她正躺在药铺后院客房的床上，躲避季寰时，她曾在这睡过一晚。</p>
轻眨了眨眼，思绪逐渐变得清晰。</p>
她记起在离去的马车上，自己忽然心脏抽痛，大口吐着鲜血。宋老太太担心地问她怎么了，她却痛到说不出话来。</p>
那疼痛太过猛烈、太过刻骨铭心，直到现在，也依然让她感到阵阵恐惧。</p>
这具身体难道有着什么严重的隐疾……她、她会死吗？</p>
顾银韵手指颤了颤。</p>
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发了一会儿愣，才缓缓抬手，触向胸口心脏的位置。</p>
她的手被烫到了。</p>
胸腔内那颗小巧无害的器官奋力鼓动着，让那股象征着无上生命的炙热力量穿过骨骼与血肉，击打在她的掌心。</p>
记忆中的那些剧痛与折磨仿佛都是虚假的——</p>
她的心脏活泼而健康，从不曾带她徘徊于死亡深渊的边缘。</p>
抿了抿唇，顾银韵取来搁在床边的外衫穿好，接着掀开被褥，套上棉靴下床。</p>
心脏的病症暂且不论。</p>
她既然回到了药铺客房，就说明是宋老太太救下了她，还为她折返回了灵寿镇上。</p>
老太太心善，但她不能将这份善意当作是理所当然。如今醒过来，就该尽早过去向老太太道谢才是。</p>
顾银韵调动绵软的双腿，跌跌撞撞向外走。还差几步就要到门前时，房门从外面被人给推开了。</p>
端着汤药走进来的不是宋家丫鬟，而是玄色衣衫，一身松木冷香的挺拔男子。</p>
从面相上分辨，应该是季寰。</p>
……季寰？！</p>
顾银韵惊诧地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没有完全清醒。</p>
“怎么起来了？”端药的人问。</p>
那确实是季寰的声音，而他也确实长着季寰的脸，不仅如此，连体型、身量、站立的姿态，都与顾银韵印象中的季寰如出一辙。</p>
这不是简单的江湖异术就能办到的。</p>
眼前之人，确实是季寰无疑。</p>
“你、你怎么在这？”顾银韵不但心虚，而且慌乱，“我明明、宋家……啊，我头晕。”她装模作样地捂住脑袋。</p>
拙劣的演技很难骗到人，但季寰信了。</p>
“头晕就回去躺着。”</p>
他把汤药搁置在旁侧的桌案上，揽过顾银韵的腰将她打横抱起，不容分说地放回到床榻上。</p>
顾银韵闭着眼睛不敢说话，装晕。</p>
她默默期待着季寰把她放下后就会离开。</p>
虽然暂时没搞懂为什么吐了口血之后，季寰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了，但是如此惨痛的事实，她还是想尽可能迟点面对。</p>
脚步声忽远忽近。</p>
一勺汤药抵在她唇边，紧接着响起的，是已觉察出被骗的季寰冷酷不近人情的声音：“别装了，张口吃药。”</p>
就她那个脸蛋皱成一团的笨样子，装晕能骗得了谁？</p>
也只有他，会紧张那么一瞬。</p>
季旻说她气血亏虚。</p>
所以在她彻底养好身子之前，这温补的汤药，要多多地喝进肚子里才行。</p>
“三。”</p>
眼看顾银韵咬着唇不出声，还想负隅顽抗下去，季寰开始倒数。</p>
“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