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更像是六皇子。</p>
他的思绪打了个转儿,几乎就要意识到此地不是皇宫深院,而是在六皇子府中。</p>
可屋中,屏风后骤然出现的细小响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也打断了他即将触及真相的思绪。</p>
这厢房里居然还住着别人吗?</p>
难道父皇是专门辟了一所殿宇出来,用于存放他们这些半死不活的废人?</p>
季寰自嘲地摇了摇头,觉得这个想法幼稚得可笑。昏迷日久,他真是越躺越回去了。</p>
屏风后的动静转瞬即逝,归于平静。</p>
季寰思忖片刻,到底没能按捺住心中好奇,翻窗越了进去。</p>
即使拖着残破的病躯,他身形依然矫捷迅疾,如一头优雅的黑豹,飘然落在屋中地毡,没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p>
转过屏风,入目便是身上缠着厚重被褥,摔倒在地上的人。</p>
那人已摔晕了过去,面颊朝向地面,长发披散,遮盖着她身上穿着简朴的素白衣衫。</p>
单看背影眼熟的紧,可一时又难以确定究竟是谁。</p>
季寰心中隐隐有着一个猜测。</p>
但他不愿承认,甚至对那个猜测避之不及。</p>
霎时的犹豫过后,季寰半蹲下身,伸手拨开地上人后颈的乱发,一张熟悉的侧脸映入眼帘,顾银韵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恬。</p>
季寰倏地眯起眼睛,擦过她颈项的手指微微一颤。</p>
仿佛周身空气都被抽走,他感到短暂的窒息。</p>
耳侧是漫长而悠远嗡鸣,目之能及的所有景物都在急速与他拉开距离,似乎要将他抛掷在另一个时空。</p>
然后,季寰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p>
他惊怒而质疑。</p>
他想,顾银韵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p>
她怕皇帝怕成那个样子,怎么敢孤身一人来这恶浊鬼域般的皇宫中?</p>
视线扫过顾银韵唇侧一处不起眼的红斑,种种肮脏秽恶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季寰太阳穴狂跳,头痛欲裂。</p>
恨意逐渐凝成有形的实质,将他一点点吞没。</p>
被关进水牢思过时,那些破碎沉痛的记忆于此时翻涌上来。</p>
父皇斥责他对顾银韵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违抗皇令,弃谢家女于不顾——谢家才是他真正应该亲近的势力,而非翊府。</p>
父皇忌惮他与翊府走得太近。</p>
感染蔓延的伤口是责罚、也是警示。放任自己与翊府交好,翊府就会像毒疮一样,渐渐爬满他的整副身躯。</p>
挽救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将忍痛将腐肉切下。</p>
父皇把刀递到了他手中。</p>
父皇说,只要他愿意传出消息,让顾银韵进宫探视,他就可以被从这潮湿寒冽的水牢中放出去。</p>
之后,他回太子府,而顾银韵留下。</p>
那一刻,在高烧不退的模糊视野中,他可敬可畏父皇的面容变了又变,最终变成他看不懂的、全然陌生的另外一张脸。</p>
他忽然怀疑起自己这二十年的生命。</p>
他垂下眼,丢开父皇递至手中的刀,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着等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