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奴婢方才去膳房看了，那里还存有些秋日里风干的桂花，磨成粉后捏成糕点，您定会喜欢。”</p>
仗着是在翊府，婉秋按捺不住她四处乱跑的心思，得了允许后，便出去转了一圈儿。</p>
顾银韵只道她是去摸卦石去了。</p>
却没想到婉秋还算有点良心，看她对宴席上的吃食兴致缺缺，居然还专门跑了趟膳房，让她们给她开小灶。</p>
“难为你上心。”她对婉秋笑笑，“待桂花糕捏好，少不了你的一口。”</p>
婉秋抿着唇，一脸得意。</p>
她同顾银韵又打趣了两句，便老实地站到后方待命，期间还往晟夏的那边频频看了好几眼，却没有得到回应。</p>
婉秋满腔愁绪，陷入爱情患得患失的苦楚。</p>
而在她身前，顾银韵也是面色不展，并没有因为一份桂花糕高兴多少。</p>
宴上饮食精致，她并非不喜欢。</p>
只是心中有所牵挂，连带着嘴上也没甚胃口，桂花糕虽好，却解决不了眼下的问题。</p>
她们主仆两人的惆怅影响不到诗酒正酣的宴会。年轻的公子小姐们行酒联句，奏乐唱诗，张扬着他们恣意多彩的青春年华。</p>
起先顾银韵也被邀请加入，但她没有心情，婉言谢绝了。</p>
沈莹玉倒是想上去凑个热闹，编几句好词，赢得几声喝彩，可惜她嗓子还哑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p>
谢夫人雍容典雅，眉目慈爱地看席上那群年轻人吟诗取乐，不时与其他女眷攀谈几句，一派的心平气和、岁月静好。</p>
因办宴借了赏梅的由头，所以殿厅内多以新鲜折取的梅花装饰。</p>
檐下案边，花香袅袅。</p>
配上笔歌墨舞，别有一番风雅滋味。</p>
在这样氛围的烘托下，高座上的皇帝也显得慈眉善目，他沉默而温和，偶尔和前来敬酒的大臣交谈两句，也是和言细语的。</p>
三皇子敬“父皇身体康健”。</p>
他点点头说“好”。</p>
六皇子敬“父皇长寿无疆”。</p>
他点点头说“好”。</p>
顾钰说了一堆冠冕堂皇、溜须拍马的废话，顺带向皇帝告知了他与沈家的婚讯。</p>
皇帝点点头说“好”，顿了顿，又说“赏”，沈莹玉满面红光地跑来谢恩，叽里呱啦一通，被皇帝嘱咐道“嗓子不好就多喝水”。</p>
顾钰之后，季寰也顺势说了些体面话。</p>
皇帝乜斜他一眼，既没说“好”，也没说“赏”，而是咳嗽了几声，忽然沧桑地叹了口气：</p>
“朕老了。”</p>
此言一出，全场悚然而静。</p>
大臣们表面上都在喝酒交际，正经些的谈谈手上的政务，不正经的议论着场上的舞姬。</p>
实际上他们这群混迹官场的老奸巨猾之辈，无时无刻不在暗中关注着皇帝。</p>
皇帝的一句“朕老了”，他们最先听到，也最先做出反应，一个个纷纷闭嘴不言，冷汗直冒，心中隐隐冒出“要变天了”的猜测。</p>
公子小姐们尚还天真烂漫些，没有父辈那么敏锐，要么被长辈提醒着住了嘴，要么是后知后觉的察言观色，跟随着满场寂静收了声。</p>
言笑晏晏的宴会转眼一片死寂。</p>
“别那么紧张，人都是会老的。”皇帝扫视全场，自嘲地笑，“朕上了年纪，头疼得厉害，最近也总犯咳嗽的毛病。”</p>
“前些日子，朕传了太医来瞧。”</p>
皇帝语气平淡，娓娓道来：“老太医替朕诊了诊脉，又扒开眼珠子看了看。朕问老太医，朕这是得了什么毛病。老太医颤着胡子想了半天，话没说上一句，人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p>
“哈哈。”皇帝笑起来，“可怜他那把老骨头，抖得嘎吱作响，像一块被反复碾压的朽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