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血腥与焦灼味中，顾银韵惶惶不安地过了一夜。</p>
起初她连胃酸都要吐出来，神经因为过于紧绷而亢奋异常，每一次呼吸的间隙，都有无数个血腥恐怖的场景在她脑子里晃。</p>
后来，混乱的思绪败给了疲乏至极的身体。</p>
她胡乱裹着被褥睡下了，刚一睡着，芜杂的梦境便接着昨夜断开的地方纷至沓来，填满她的整个大脑。</p>
次日，当她从宛若宿醉的头昏脑涨中醒来时，屋内的桌案与地毯已经换上了新的。</p>
婉秋听见动静，麻木地打开食盒，把碗碟摆好在桌上：“陛下说您太瘦了，让您多吃一些，小姐。”</p>
她说完便规矩地站在了边上，一动也不动，像块没有生命的木头。</p>
她想当木头，那就如她所愿。</p>
顾银韵目不斜视地经过婉秋，心底对她的最后一点宽容柔软也消散了。</p>
昨夜若不是婉秋，不但她可以逃离这儿，姜爷爷也不用被当做杀鸡儆猴的牺牲品，被顾钰砍去右手。</p>
婉秋本该相信她，站在她这一边的。</p>
可如今却为了苟全性命，一条道走到黑，愚蠢而坚定地倒向了那个处处都给人怪异之感的顾钰。</p>
顾银韵沉默不言，早膳依旧只动了一小半。</p>
婉秋没说什么，默默地收拾了碗筷。</p>
春深日暖，阳光透过窗子洋洋洒落进来，落在桌案上，把黄梨木照映成暖融融的深红色。</p>
顾银韵看着，却是心慌不止。</p>
虽然桌案换了新的，隐约还能嗅到新木青翠新鲜的味道，但残肢掉落、鲜血喷洒的惨烈一幕，还是不断地在她眼前闪回。</p>
那片阳光映照的深红，宛若鲜艳刺目的血液。</p>
细小的粉尘顺着太阳的光柱螺旋向上，如同血气受热蒸腾，扑面而来。</p>
顾银韵哆嗦了一下，听见门槛处细微的响动。</p>
“小姐。”</p>
姜也被婉秋搀扶着走进屋中，他曲起左臂，缓慢地捋着胡须，右臂自然坠落，衣袖的下方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p>
“姜爷爷。”顾银韵鼻子一酸，起身去迎。</p>
“不必担心，小姐。老朽的身子骨还扛得住。”姜也对她安慰地笑笑，颤颤巍巍地落座。</p>
那边，婉秋把姜也扶进来后，就退了出去，还贴心地为他们关好了门。</p>
看见婉秋这般举动，顾银韵神情微变。</p>
她握住姜也仅存的一只左手，真诚地与他对视：“爷爷，是我不好，拖累了您。”</p>
“不打紧。”姜也摇摇头，“古人养竹，追求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是以要经常修剪多余的枝条，才能养出姿态俊逸的竹子来。”</p>
他晃了晃右臂，笑道：</p>
“一根竹子破土而出，长至数丈之高，期间不知要经受多少次修剪。老朽快入土的人了，这才被断去一掌，没什么大不了的。”</p>
“竹子是竹子，人是人。”顾银韵不赞同道。</p>
姜也一愣，强作出来的笑意逐渐淡了。</p>
他惆怅地叹息：“是啊，竹子是竹子，人是人。爷爷我老糊涂了，居然拿竹子与人作比。”</p>
“小姐，植物生长，追求阳光雨露，简单而纯粹，但是人不一样。”</p>
姜也倏然话锋一转。</p>
“人的成长，更多是由内向外的力量。同样的环境，你想得简单些，就能活得自在快活；若想得复杂，就会活得复杂，愈是复杂，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