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是个急性子,脾气又爆,给谁都没好脸色。</p>
不像戚明宛是个老好人,总能大方坦然的接受生活中的一切悲喜。</p>
他总告诉她不要太善良,会吃亏,可她总是笑笑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p>
戚明宛出事后,边城整个世界都塌了,再也不相信什么好人有好报。</p>
眼睁睁的看她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的时候,甚至生了哪怕犯法也要弄死张德兴的心思。</p>
可他的宛宛光明磊落洒脱恣意了一辈子。</p>
边城不能让她有个杀人犯丈夫,也不能让她儿子有个杀人犯爹。</p>
他忍到了现在,守着戚明宛的遗愿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p>
可无论他怎么忍耐,张德兴过去那副矢口否认的嘴脸,始终都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p>
“去边家墓园。”</p>
边城声音沙哑的开口。</p>
助理迟疑,“可是待会儿还有个重要会议。”</p>
边城重复,“去墓园。”</p>
助理马上应声,“是。”</p>
车子到了墓园,已经是傍晚时分。</p>
天有点阴,不见夕阳。</p>
边城捧着一束白桔梗到墓园的时候,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p>
边炀盘腿坐在墓碑前,手垂在膝盖上捏紧,微微低垂着头,看不清什么神色。</p>
直到有人在墓碑前放了一束白桔梗,边炀缓慢的抬头看了眼他,又收回视线。</p>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p>
边城看着墓碑上妻子笑靥如花的照片,声音缓了很多。</p>
少年没有说话,脊背弯下去,整个人像笼在暗色里。</p>
边城用西服袖口轻轻拂去墓碑上的落尘,“你母亲救那个孩子时,病情就已经很严重了,如果能早休假一天,或许就赶不上那场手术了。”</p>
他爱怜的擦着妻子的墓碑,说完又苦笑。</p>
“可那孩子的手术医院里只有你母亲能做,我想就算当时她已经休假了,就她那性格,如果得知这件事,也一定会去做这场手术。”</p>
“这些……为什么不告诉我。”</p>
少年忽然开口,嗓子涩得说不出话。</p>
边城弯腰,把周围刚飘过来的落叶一片一片拾起,“你母亲住院后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我不甘心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就瞒着她去找了张德兴,没控制住情绪把他打伤了……过了几天,他妻子就跳楼自杀了,你母亲知道后一直很内疚,以为这是我和她的缘故。”</p>
边城眼帘轻颤,“所以她让我保守秘密,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怕你冲动,和我一样造成不可逆转的结果,这场手术已经死了两个人,她不希望再有人牵扯进来,宁愿你不知情,这样无忧无虑的活下去。”</p>
边炀微仰起头,漆黑的眸子里蒙了层水色,淡淡扯唇,“你们都可以为我做决定。”</p>
边城顿了顿,嗓音遥远,“你母亲赌不起,你舅舅也赌不起。”他也赌不起。</p>
如果张德兴跟他发生冲突,而产生轻生或者报复社会的念头……</p>
难道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妻子去世后,再看到儿子锒铛入狱吗。</p>
边城颤了颤音,“你母亲是个坦荡的人,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能给她丢脸。”</p>
周围寂寥无声。</p>
边炀看着墓碑上女人灿烂的笑脸,眼睫颤了颤,“她走得时候,痛苦吗。”</p>
“不疼,是在睡梦中走的。”</p>
边城粗砺的指腹拂过妻子的照片,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弯腰放在他手边。</p>
“你母亲为你准备的十九岁生日礼物,本打算明天给你的,想想看,你明天大抵也不愿意见我,就现在给你吧。”</p>
边炀低头看着那个盒子,缓缓闭上眼睛。</p>
边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母亲说,之前因为紧急手术没能操办你的成年礼一直是她的遗憾,可我想她现在应该没什么遗憾的了,因为她儿子无论有没有成年礼,都是一个大人了。”</p>
寂静的傍晚,少年把脸颊埋在膝盖里,像个孩子一般泣不成声。</p>
晚上,边炀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医院特殊住院部。</p>
在一间特殊病房,他看见了那个母亲拿命救的小女孩。</p>
她正捧着一本书认认真真的看,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等她把书放下,边炀才看清她的样子。</p>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为了方便治疗,把头发剃光了,更显得那双凹陷的眼睛尤其大。</p>
她有点渴了,捧着水杯咕嘟咕嘟的喝水,然后擦了擦嘴,继续埋头看书。</p>
边炀垂下眼帘,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转身离开时金属质地的腕表却不小心碰到了墙壁,发出清脆的声响。</p>
病房里传出来,“谁在外边?”</p>
紧接着里面传来拖鞋屐地的声音,房门打开了。</p>
小女孩探出脑袋,懵懂的看着他的背影,“你找谁呀?”</p>
“我爸爸做错事,要去警察局反省很长时间,估计要很久才回来,你是找我爸爸的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