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久不见,凛。”女人冷冷的开口,话中隐隐夹杂着敌意。</p>
“您也来祭典了。”</p>
“对,爸给我打了电话,我们就在千鲸镇待一晚。”</p>
“……”</p>
她们二位对话的氛围称不上友善,彼此之间的字词也少得可怜,最后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沉默。</p>
“这位是——”</p>
“真像啊,”女人突然迈着大步朝凛走去,脸上挂着似哭非哭的表情,“你和姐姐她……”</p>
她的那副样子吓到了我和凛,身旁的少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我抓住了她准备伸向凛的手。</p>
我拦住了她,同时也把女人从某种美好的回忆中拽了出来。</p>
或许是我们的冲突对孩子来说过于冲击 ,被拉在身后的男孩哇哇大哭了起来。</p>
“妈妈!妈妈!”他跑过来死死的抱住了女人的腿。回过神来的女人回归到母亲的身份,连忙蹲下温柔的安慰着男孩。</p>
“走!”趁着对方转移注意力,我拉着凛撒腿就跑。</p>
虽然有些失礼,但我早在察觉到那女人对凛涌起敌意开始就把她划分为警戒对象。</p>
下山时是凛在前拉着我,现在反而变成我带着她逃回了神社摊位。</p>
“应该不会追上来了吧。”我把少女挡在身后向后张望,空荡的山路上除了风声只能听到背后凛大口呼吸的声音。</p>
“没事了。”凛泄气般蹲下,把脸埋在了双臂间。</p>
“我做对了吗?”我低下头,俯视着恨不得缩成一团的黑发少女。当时只顾得考虑凛的感受,今晚凛回家后说不定会再碰上那位小姨。</p>
“对,”凛抬起一只胳膊拽住了我的衣角,“幸好龙一在。”</p>
“你和她关系不好吗?”</p>
“不好,小姨她一直认为是我杀死了她的姐姐。”</p>
“杀死?”</p>
“我的妈妈,她是因为我才会死,”凛的声音随着夜晚一起冷了下来,“她死后就葬在了千鲸镇。”</p>
“而我在千鲸镇住的这几年,小姨从来没有回来过,我知道是因为我才会这样。”</p>
“外公一直很想见见小姨和她的孩子,也就是我的表弟,”少女抬起了头,扯了扯我的衣服委屈道,“龙一刚才也见到了吧,他好可爱,真想听他喊我一声姐姐啊。”</p>
“虽然想见表弟,但我害怕碰上小姨,”凛转过头,目光散落地面,“刚才也是,我看着小姨一动也不敢动,如果不是龙一拦住了她,我不知道会从小姨嘴中听到什么。”</p>
“大概会说什么‘都是因为你’,‘为什么还活着’之类的话吧。”</p>
“怎么可能……”我忍不住打断凛。</p>
“是真的,”凛仰起的小脸,眼眶里荡着泪,“她上次见我就是这么说的。”</p>
“外公听到了,和小姨大吵了一架,然后小姨就离开了千鲸镇,”少女话说的飞快,恨不得把那段时间的委屈都捧给我看,“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p>
“就那样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我想找人告状,想抱着妈妈大哭一场。”</p>
“最后就一边哭一边走去了墓地。”</p>
“本来想着对着妈妈说好多小姨的坏话,”凛红着眼却笑了起来,“但妈妈墓前放着小姨送来的点心和青苹果糖。”</p>
“那是妈妈最喜欢吃的。后来我就知道了,小姨每天都会买新的去看妈妈,带着妈妈没读完的连载小说去念给妈妈听。”</p>
“她比我更了解妈妈,她比我更爱妈妈,她每次看到我就会想起我的妈妈也是她的姐姐,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憎恨我的存在。”</p>
“所以我也——”</p>
“所以凛也要好好活着,”我轻轻的按下她的头,顺便把她未说完的丧气话按了下去,“为什么只听得进你小姨一个人的话啊,明明我比她更了解凛,明明你和你的外公生活的时间更久。”</p>
“但——”凛还想仰起头,而我直接蹲了下来,正视着她被泪水冲刷的亮晶晶的眼睛。</p>
好像小孩子啊,凛,现在的你还是那个会跑到母亲墓前嚎啕大哭的孩子。</p>
“凛相信守护灵吗?”</p>
“龙一是说小时候流行的那个吗?”</p>
“对。”</p>
“你是想说我妈妈已经变成守护灵正陪在我身边了吗?”凛眨了眨眼,嘴角向上弯了弯,“好幼稚啊,龙一。”</p>
“现在凛的母亲应该不在这里,她大概下山去教训你小姨了。”</p>
“哈哈哈……过去的那次也去了吗?”畅快的笑过后,少女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p>
她像是回到了幼时那般,天真的期待着这美好的幻想。</p>
“一定,凛的母亲一定会希望凛能够开心的活下去,我也希望如此。”</p>
“那下次可以找龙一来告状吗?”</p>
“当然。”</p>
“……不要什么都答应下来啊,”凛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样下去我只会越来越离不开龙一。”</p>
我完完整整的把这句埋怨听了下来,脸腾一下烫了起来。</p>
还好第一支烟花在空中轰然炸响,我们同时望向那转瞬即逝的绝景,在震耳的烟花声中无论回答什么都不会被对方听到。</p>
紧接着,在烟花落幕之后,我的夏季也结束了。</p>
我读书有个坏习惯,在读到小说故事之类会先确认结局,如果是悲剧就不会打开,如果是喜剧之类的大团圆就会欢天喜地的读下去。</p>
正是因为这种固执,我至今仍未读到一本悲剧。</p>
暑假要结束了,我的父亲在母亲的照顾下恢复的飞快,来接我的时候顺便把凛带回去。</p>
凛说她要在走之前要去看一看母亲,于是我们去花店买了花后一起踏进千鲸镇的墓地。</p>
她的那束白色放在母亲的墓碑前,我的那一束蓝色送给了白井。</p>
就像是我们长久相处以来那样平和且沉默的氛围,我看着白井的小像不知道说些什么。</p>
长久的无言之后,我最终拿出她留下的那《离群之鲸》后半部手稿读了起来,自从拿到这份手迹后,我尝试读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p>
但在白井面前就能避免这个问题。我畅通无阻读到了五点,也就是神社的下班时间,我的目光久久的停在了最后一句的句号,我捻起那张纸把它同前篇一起珍重的放回包里,我站了起来,我终于说了那句本该在葬礼上就开口的再见。</p>
视线晃荡间瞥见白井右侧的墓碑上的那对父女有些眼熟,我向右跨了一步,最终弯下腰嘟囔着读出小像下刻着的字:“郁美……”</p>
那一个瞬间,我无比惨烈的读到了真正的悲剧结尾。</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