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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瀚叛逃到陇在政治上的意义,令狐妍不太能理解,但张龟、高充、宋翩等人却皆知晓。
莘迩出城的时候,遣人通知了他们,他们相继赶来,於离城最近的一处亭中,见到了正在此处等待崔瀚的莘迩。这时夜色已至,弯月悬挂天角,星光稀疏,冬季野外特有的清澈浮盈四周;亭舍边的路上、亭舍门外桓表附近,魏述等数十甲士环列,各举火把,映得亮如白昼。
“明公,崔瀚来了?”
莘迩伸手出去,扶住下车的张龟,回答他的问题,笑吟吟说道“是啊。”
“哎呀,这可是太好了!崔瀚一到,秦虏朝中的虚实明公便可知也!且此崔瀚,名冠北地,乃是北士在秦虏朝中为官者之首也,他这一逃,牵连甚广,蒲秦朝中必起内斗!”
高充自从车中下来,来到近前,抚须笑道“不止这些。正如长史所言,崔瀚名冠北地,四海知名,他今来投明公,明公在我陇、在北地、乃至在江左士林中的名望都会因此得以提升。”
这要换成以前,莘迩大概率地会纠正高充,义正辞严地说崔瀚来投的不是他,而是定西的大王,却而今他早非定西之臣,也就懒得再作如此的高姿态了,不过也没有顺着高充的话往下说,——尽管高充所言与张龟所言一样,他都以为然,遂便笑道“长龄、君长……,老宋,你站那么远作甚?来,来,近些来,这边人多,暖和。”
宋翩一面应是,一面走了过来。
莘迩接着他的话,说道“说实话,我真是没有想到崔瀚会能逃将出来,到我陇地!这也可算意外之喜了!前日还又接到倍斤来书,说温石兰引柔然胡骑万余,和幽州的秦虏一部夹攻代北,请我遣调张韶部援他,我现在把崔瀚弄到了陇地,这就是给他的最大的援助啊!”
“明公此言甚是!自崔瀚出逃咸阳以今,快一个月了,闻那咸阳城里就没消停过,又是追捕崔瀚,又是仇畏等上书弹劾刘干、羊胡之、毕农夫等北士,又是刚被任命为冀、豫、兖等州郡守县令长的一些北士被免官黜职,换了氐羌的官儿上,简直是闹的不可开交!秦虏朝中混乱至斯,自难免就会影响到幽、徐的战事。”张龟连连点头,赞同说道。
莘迩笑问宋翩,说道“老宋,你怎么看?”
宋翩本不想出城来迎崔瀚的,大冷的天,待在家里多舒服,他干嘛跑出来受冻?却不敢拒绝莘迩的命令,因乃是被迫而至。既是被迫,当然便会腹诽,他正在想“崔瀚也是可怜,中了你的计,好端端的,在咸阳当着他的高官儿,得着蒲茂的信赖,一转眼,忽然就天将大祸,成了丧家之犬,狼狈奔逃到陇!……这与我何其相像?远的不提,就说今晚,生拉硬拽,非把我拽来,为的还不是借我宋氏之族望,给你摇旗助势?当我是个工具!吾与瀚,同病相怜。”
冷不丁得了莘迩之问,宋翩顾不上过多考虑,赶紧顺嘴说道“以前觉得蒲茂虽然胡夷,勉强可称明主,於今观之,却看来秦虏靠的都是孟朗,孟朗一死,蒲茂就原形毕露。”
“为何这样说?”
宋翩说道“崔瀚此回叛秦奔陇,其中明公的反间计固然是起到了主要的作用,可若无蒲茂在孟朗死后的急功近利,过快地采纳、推行崔瀚的‘九品官人法’、‘五等爵’等诸项改革之措,从而激起了仇畏等氐羌贵戚的强烈不满,导致了其朝中的唐胡对立,这一次料仇畏等也不会这么配合明公,而若无仇畏等的配合,崔瀚大约也不会这么快就惊慌失措,投奔我陇。”
听了宋翩这番话,莘迩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上下打量,说道“老宋,这是你想到的?”
边上一人凑近莘迩,小声说道“明公,自从明公与唐使君行了此反间计后,这些天,小人常见张公、高公与宋君聚於张公廨中,小人乱猜,应该多是在议论此事吧?”
莘迩闻得此言,点了点头,露出了然神色。
说话之人是乞大力,他语声虽低,近处诸人却都能听到。
张龟等人看他,见他点头哈腰,满脸忠心耿耿的样子。
宋翩粉面微红,心中骂道“小人!”
张龟生怕宋翩尴尬,咳嗽了声,岔开话题,望向道路东边,说道“明公,崔瀚该到了吧?”
“估计路程,快到了。”
……
又等了小半刻钟,听到马蹄声响。
很快,百余骑披着夜色,前呼后拥地护着一辆牛车,驰奔来至。
亭舍外的火光早就被那百余骑看到,见是莘迩在此等候,那百余骑勒马停下。
一披甲士下马,快步到莘迩等身前,行军礼,说道“下吏赵勉,拜见明公,拜见诸公!”
“子勤,崔公呢?”
骑士们取来台阶,放到牛车的门下。牛车门打开,先露出个光头,是个胡僧。这胡僧举止矫捷,下到地上;接着是个四旬上下的士人,跟着出车厢,踩阶而下,——这士人应是骑马的时间太长,磨破了大腿的内测,走路的时候叉着腿,殊为不雅。
莘迩等已到近处。
那胡僧与士人向莘迩等人行礼。
赵勉介绍,说道“明公,这位便是崔公,这位便是伽师。”
“崔公盛名,如雷贯耳!迩久恨身居偏僻,不能一睹崔公风采,不意今日竟能得与崔公相见!三生有幸。崔公,路上辛苦,在下莘迩。”莘迩下揖作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