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p>
在家老实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胡建军正蠢蠢欲动想出去闯荡一番的时候，没有发现四个女儿总用阴恻恻的目光看着他。</p>
但是孙桂花发现了，不光发现了四个孙女的情况，连怀里的小金宝也是同款表情。</p>
吓得孙桂花差点把孩子丢出去。</p>
朝夕相处的亲人，无比懂事的孩子，用这种憎恨的眼神看着他们的亲生父亲，孙桂花这是第一次发现，瞬间头皮发麻。</p>
就在孙桂花忍不住吸气的时候，怀里的小金宝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她。</p>
眼中没有孩子的清澈稚嫩，黑黝黝的瞳孔像是能吸人魂魄的黑洞。</p>
孙桂花强忍着没有松手，闭上眼抬起头没再看金宝，三两步踉跄着回到老宅，把孩子抱进了自己和老伴以往住的房间。</p>
这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天色昏暗，房间里因为采光不好更显黑沉。</p>
胡老爹最近都满腹心事，此刻正靠在床头出神的盯着屋顶的房梁，连回家就不离手的烟杆都放下了。</p>
就着昏沉沉的光线，孙桂花把金宝抱过去凑到了老伴眼前，怼了怼他的手臂。</p>
胡老爹这才转过头看见了床边抱着孩子的老婆子，因为高度原因，金宝刚好在自己眼前。</p>
以为老婆子要去解手不方便抱孩子，胡老爹伸手抱过孩子，平时这种换换手的事再是平常不过，这次也没有多问。</p>
老夫老妻间有时候并不需要开口说，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p>
但是接过孩子的同时，胡老爹明显感觉到了老婆子身体的颤抖。</p>
疑惑的抬头，看不清楚老婆子脸上的表情，但是在他的手触碰到老婆子的手的那一刹那，感觉到了对方的颤抖更加剧烈了。</p>
察觉到不对劲，胡老爹下意识的看向已经快抱过手的金宝，却被那黑得发亮的眼睛震得一个激灵。</p>
昏暗的房间里，连人影都只看的见轮廓的条件下，金宝的黑眼珠竟然反射出森寒的光。</p>
胡老爹见过的场面和形形色色的人比孙桂花多得多了，这种眼神，他只从凶狠的成年人眼中见过。</p>
但是手里的孩子才几个月，胡老爹的手也没忍住有些颤抖。</p>
老两口对视，虽然彼此都看不见，但是此时仿佛已经心灵相通，这孩子怕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p>
但是两人什么都不敢说，感受到老婆子的害怕情绪，胡老爹只得壮着胆把孩子继续抱了过来。</p>
因为胡老爹本来是靠在床头的，他接过了孩子也没敢继续抱在怀里，而是顺势放到了床的里侧，好在金宝并没有挣扎也没哭。</p>
孙桂花一屁股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此时才感觉到手脚发软，又想起四个孙女看小儿子的眼神，张了张嘴想起小金宝如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还是没敢出声把这事告诉老头子。</p>
胡老爹姿势没变，伸手拍了拍老婆子的手。</p>
就这样，老两口一个靠坐着，一个趴坐着，在越来越暗的房间里安静了许久。</p>
直到鲁小芬在门外唤老两口可以吃饭了，两人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p>
此时房间里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胡老爹还是转头看向金宝躺着的地方，虽然看不见，但是他感觉孩子睡着了。</p>
轻手轻脚的下床，和孙桂花相互扶着出了房间。</p>
胡建军没过来老宅吃饭，他是和四个闺女带着胡红军在自家吃饭的，老宅这边是老两口和胡解放一家子带着金宝。</p>
胡解放两口子本就话不多，以往两个孙子还能渣渣呼呼的和爷爷奶奶说说话，今天因为老两口的沉默，两个孩子也很有眼色的没有说话。</p>
饭没吃完，里屋传来金宝哼哼唧唧的声音。</p>
金宝从生下来就一直不爱哭，只有身上不对劲了才会哼唧两声，以往全家人都觉得这个孩子聪明好带，心肝宝贝的疼着。</p>
但是现在听到这哼唧声，老两口却莫名的心慌。</p>
两人头一次脑中同时冒出一丝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荒谬想法。</p>
这孩子怕不是生下来就异于常人，只不过是今天才被发现而已。</p>
老两口对视一眼，胡老爹后背一阵阵发凉，孙桂花则是又想起了四个孙女，腿都有些哆嗦。</p>
见两老迟迟没有起身，联想起刚才也在房间休息好久，鲁小芬感觉可能公婆身体不太舒服，于是起身说她去看看孩子。</p>
也没等两老说话，抬脚就进了房间，她是带过两个儿子的人，知道孩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如果见不到大人，会非常害怕，她生怕金宝出点啥事，动作飞快。</p>
鲁小芬很快就把金宝抱了出来，跟以往一样，这小子睡醒以后要先把尿，然后就得吃。</p>
鲁小芬动作熟练的给金宝收拾好坐下，如果金宝饿了，她一坐下就会再次哼唧。</p>
这次没有，鲁小芬顺势把他单手抱着，另外一只手继续吃饭。</p>
孙桂花和胡老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金宝身上，从他被鲁小芬抱出来到现在安静的待在鲁小芬怀里，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清澈懵懂。</p>
老两口再次对视一眼，孙桂花还是伸手抱了过来，虽然她还没吃完，但是突然就不大吃得下了，老三媳妇啥都没看出来，让她好好吃饭吧。</p>
老宅这边因为金宝，老两口一肚子的官司，胡建军这边倒是心情极好。</p>
胡建军吃完饭把碗一丢就回房收拾起东西，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去镇上。</p>
他的好哥们，他的红颜知己们，想想就心下一片火热。</p>
四姐妹收拾好厨房以后，胡小兰烧水给胡红军洗完脚就把他带回房哄睡着了。</p>
胡建军因为明天要出门，所以吩咐几个闺女烧水，他今晚要洗澡。</p>
三姐妹沉默着坐在灶前的小马扎上，时不时的往灶膛添柴。</p>
直到胡小兰把胡红军哄睡着以后来到厨房。</p>
见到她眼眶红红，胡小梅也有些忍不住，鼻尖一酸，转过头去。</p>
“你们都还记得临死时的感觉吗？”胡小竹突然打破了沉默。</p>
仿佛油锅里溅入的一滴水，几姐妹震惊的看向她。</p>
胡小梅因为自己的亲身经历，能察觉到二妹大概跟自己差不多，但是没想到三妹，难道她也是？</p>
“我记得。”回答的却是最小的胡小菊，此刻脸上的神情木然，眼神空洞的看向灶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