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把幻想寄托在另一个世界的“谢涵”上――既然能用一城兵力驱赶燕国倾国之军,那他大概……应该……其实是个隐性军事天才……罢。
结果正自我怀疑中,现在就从天上掉下来一地的《阴阳兵符》,如何不让他喜形于色?
谢涵如获至宝……不,这本就是至宝。他快速翻了翻,共有一至十三卷,大部分受腐蚀脱落掉片,有的还粘着污泥甚至虫蚀了几块,但依旧可称完整。
看着看着,他忽然灵机一动,抬头,“师傅这段时间是去找它了么?”
“你好生大的脸。不过是游览途中顺便罢了。”浮光子理了理衣袖,不咸不淡。
谢涵点点头,笑嘻嘻站起来,“这能顺便,便是师傅时时刻刻念着弟子。”他拽拽对方衣袖,认真道:“弟子好欢喜。”
浮光子没说话,既不应声,也没阻止对方把他刚抚平的衣袖弄褶,似乎有些无奈,又像是不耐,却在目光触及对方右手时忽然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谢涵低头,看了手背上裹着布条的伤口一眼,眼神漂移了一下,“不小心被狗咬的。”
浮光子立刻抓起对方手腕,扯开布条,“谢三岁,你是不是永远学不会照顾自己,难道我没告诉过你,被狗咬会得疯病……”他罕见的疾言厉色戛然而止,无他,只因布条下的创口绝不像是犬牙痕迹,反倒像是人的牙印。
自家师傅动作太快,谢涵根本来不及阻止,等反应回来后他立刻暗道一声不好,果不其然那身侧之人的脸“刷”的就沉下来了。
浮光子冷冷一笑,“你现在长进了,还学会骗我了?”
这怎么能认?谢涵连忙摇头,“师傅,这‘狗’是比喻、比喻,弟子是指那人简直与疯狗无异,弟子嘴慢,还来不及解释。”
“哦?”浮光子长长一声,“那你更长进了,连比喻都学会了,为师真是欣慰啊。”
那飘飘忽忽的语气,冷冷淡淡的神情,弄得谢涵的心也忽上忽下,他眨了眨眼睛,忽然一个虎扑搂住浮光子的腰,“师傅,弟子知错了。师傅明明这么关心弟子,弟子居然还胆敢欺骗,真是辜负师傅一片慈爱之心,该死!”
他身量还未长成,比浮光子矮了约一个头,一低额,就抵在对方肩头捣来捣去,没见过这么顺杆子往上爬的。
浮光子几乎要气笑了,“你多大了,也有脸做这小儿姿态?”
谢涵抬头,腼腆笑。
“馒头要掉出来了。”浮光子轻飘飘道。
谢涵笑意一僵,松手,转身跑进后方自己房间――他想起来自己大晚上来浮光谷是来做什么的了――是来变装的。
他拿下胸口两个馒头,换了身衣衫,洗了把脸,束了长发,最后从墙上取下把长剑插在腰间,再出门时又是一番英姿勃发、温文俊逸的模样,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也终于良心发现想起山脚下还有七棵“小白菜”等着自己。
“师傅明日不走了罢?”谢涵在浮光子面前站定,笑吟吟问,那惯来含笑的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期待。
浮光子已闭目打坐,闻声,并不睁眼,淡淡然支了一声,“你要拿书自来便好。”
呼――心口一块大石落地。至于那话,谢涵只听得出对方没反驳说要走,“那弟子明日再来找师傅说话,两月不见,弟子甚是想念师傅。”
“随你。”浮光子淡淡道,待谢涵走至门边正要踏步出去时,他忽然又睁开眼睛,“等等。”
谢涵愣了一下,转身疑道:“师傅?”
“过来。”
谢涵听话地走过来。
“伸手。”
谢涵眉间划过一抹了然,伸出右手手背,浮光子拿出一罐药膏,抹了些上去,清清凉凉的。
“不要碰水,小心溃脓,伤口很深,以后会留疤。”顿了有顷,浮光子又道:“想要红袖添香,不要找这么烈性不驯的。”
谢涵:“……”他面色瞬间古怪。直到自家师傅上完药驱赶道“可以走了”,他才收敛神色,小声道:“师傅,这两天我拿‘明玉’的身份骗人去了,师傅千万不要以‘芃子’身份行走。”
浮光子淡淡一斥,“麻烦。”
谢涵眉眼弯弯,“人家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麻烦是应该的。”
浮光子终于又抬头看他一眼,目光奇异,“你今天怎么了?”
谢涵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天自己似乎有点……活泼?
唔……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哦不,是月亮当空照……
谢涵哼着小曲下山,美滋滋的――当初去浮光谷只见一座空谷和一张木碟时,他险些要以为自家师傅对他失望透了,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结果……嘻嘻。
等穰非和翦雎再见到自家公子时,就发现对方那张脸简直要亮瞎人眼,眉宇间那股喜意遮也遮不住,一脚迈进茅舍时,生动地诠释了“蓬荜生辉”这个词的真谛。
穰非、翦雎跟着谢涵往里走去,穰非对翦雎奴奴嘴:公子今天什么情况啊?
翦雎眉毛往下一压:不知道。
穰非大眼睛一眨:不是找到公子夫人了罢?
翦雎摇摇头:别想了,这不重要。
穰非眉飞色舞:哎哎哎,你说是不是就是那个明玉姑娘?
室内五人正押着五花大绑的四人兼一狗,谢涵在上首坐下,点头道:“诸位辛苦。”
众人行礼,“见过公子。”
“把狗带下去。”谢涵挥挥手,那被绑着的四人中的一个忽然剧烈挣扎起来,想来就是那狗主人了,也是最沉不住气的。
“看来你有话说。”谢涵对押着对方的武士施了个眼色,那武士拔出对方嘴里塞的麻布。
“你要对黄鸣做什么,有什么冲我来,对付条狗算什么英雄好汉?!”
谢涵撑额笑了,“阿大,你看仔细了,我像英雄好汉么?”
那人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叫阿大?”
“聂惊风告诉我的,阿大善侦查,阿二善隐匿,阿三善躲避,阿四善变装。”谢涵一一道着,见下方四人面色皆尽变了,奇怪道:“你们怎么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么,假戏真做么,自古温柔乡便是英雄冢么,聂惊风为了明玉倒戈,很奇怪么,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何这么轻而易举地抓住你们?”
他说的自然随意,甚至有些不值一提的意味,对下方四人而言却不啻惊雷,那阿大甚至都没空管他的狗了,只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将军不可能会背叛――”
“唔……唔唔唔……”他喃喃未竟,身旁一人忽然拼命嘶声阻止,剧烈挣扎中竟然脱了押着他的武士的控制,一头朝身侧人撞去,止了对方话头。
阿大被撞翻在地,这才反应回来自己说了什么,狠狠盯着谢涵,“你在骗我!”
谢涵不置可否,抽出腰间长剑,见四人一个个威武不屈、要从容就义的模样,禁不住笑了,“你们做什么?既是惊风的人,便也是我的人,我自不会对你们动手的。”
他说完,剑尖指地,刻出个图案,四方形上,上三右七左十,“你看,惊风连这个都告诉我了,还会有假么?”
阿大勃然色变,几近呆滞,呆了一会儿,那双虎目竟噙着泪水,“丙寅年……嗯……”
他话未竟,闷哼一声,忽然倒地,脖间扎着一个飞镖,飙出黑血。
是旁边那人在他出声后甩出埋藏在发里的暗器灭口。
没想到被五花大绑、牢牢按住后,对方还能做这么多事,竟这么机敏,谢涵有些被打断的不悦,也有些赞赏地抬头,却见对方头一歪嘴角溢出鲜血,一边另二人纷纷如此。
武士立刻取出麻布检查,跪下请罪,“他们最里面的磨牙被敲碎藏着白色毒/药,属下失职,不曾检出。”
谢涵挥挥手,“下不为例。”
他重新坐上上首,神色转淡,“都烧了罢。”
作为这次事件的负责人,看着幽幽大火,穰非十分自责,“请公子降罪。”
谢涵负手而立,一笑,“无妨,我本也没想从他们的嘴里撬出什么来。”阿大的胸无城府是意外惊喜。
但穰非却更自责了,动容道:“公子不必宽慰。”
谢涵点了点对方脑袋,“你忘了那条狗了么?”
穰非一愣,忽然一喜,“公子的意思是?”
“狗可没人那么多花花肠子,它只会遵从本能,看不到主人,当然就要回家了。”
“属下立刻着人去办。”
“等那狗到地方后,若能不惊动他人,就射杀,若不能,亦无妨,左右你我身上都有这……臭包掩盖气味,等狗再见我们,也认不出来;这茅舍也是无主之物,被寻到也无碍。万万莫打草惊蛇,记住地点后,就回来禀报我。”谢涵吩咐道。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