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你可知你还给微臣的‘话本’代表什么？”</p>
陈廷敬压低了声音，紧张地左顾右看，生怕被人看到了这要命的一幕。</p>
胤礽被他连带着也压低声音道：“知道, 这不是就是讲《科学养猪》吗？”</p>
陈廷敬怔了怔，低头一瞧, 只见自己那“名单”外头被包裹了一张封面，上书《科学养猪》。</p>
陈廷敬：“……”</p>
“多谢太子殿下好意, ”他艰难地开口, 喉间干涩。</p>
他闹不懂太子想要做什么，待将那名单藏入袖中，正色道：“殿下还给微臣，微臣定会再次将它送到皇上面前。”</p>
“时辰不早了, ”胤礽看看天：“汗阿玛现在在召集臣子商谈龙兴江城及雅克萨之战的后续, 你今天是见不到他了, 等你明天见他的时候, 会发现汗阿玛已经知道了话本中的故事。”</p>
陈廷敬忍了忍, 终是没有忍住：“殿下为何要帮微臣？”</p>
他处在这风口浪尖，还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眼，但凡是懂得明哲保身的，都与他划清了界限, 要说索额图帮他, 陈廷敬是不信的，就他所掌握的名单之中，索额图的党羽也不在少数。</p>
胤礽歪歪头，打量起陈廷敬来。</p>
胤礽：他好像特别较真。</p>
【这类臣子都有一个通病，较真、认理，公正, 廉洁，就像动画片里的包青天一样，不惧权贵，一身正气。像这样的稀有臣子，如果没有人护着，可能会在碰个头破血流后死掉吧？】</p>
【要说朝中能活得最久的，当然还是圆滑处世的老狐狸，可惜陈廷敬他太有正义感了，他学不到王熙的难得糊涂，也学不会吴正治的以退为进。】</p>
胤礽：所以，孤想摸一摸陈大人这条鱼。</p>
【……】</p>
“孤保护你，是因为这事是由孤引起的，”胤礽小声提醒陈廷敬：“如果不是孤平了国库，就不会要债，如果不是要债发现了孝敬，就不会想起来禁止孝敬，查清吏治。”</p>
陈廷敬摇了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查吏治之事，是皇上的意思，殿下平国库，也是皇上的意思，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不会怪殿下。”</p>
胤礽一愣，猛地回味过来：咦，好像大家都以为一切都是汗阿玛在下棋？</p>
“汗阿玛是支持这事的，孤也认为肃清吏治是大清目前需要严厉执行下去的任务，早肃清早治理，拖得越久，腐败越严重。所以孤才要索相帮助你，孤也会帮助你。”</p>
陈廷敬恍然大悟，对于索额图而言，太子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太子好，他才好。所以太子希望肃清吏治，索额图自断臂膀，看似是坏了脑袋，实则为自己与太子在皇上面前赢得了信任。</p>
陈廷敬叹道：“皇上将殿下教得极好，微臣现在放心了。”</p>
知道索额图不是在针对他，陈廷敬若有所思起来，他坚定道：“但微臣名单之上记录的犯事之人中亦有索相的人，微臣不会因为殿下与索相帮助微臣而通融一分一毫。”</p>
“那是肯定的，依法查办才对，不能让‘人情味’将规矩给腐蚀成豆腐，铁面无私的纪律，才造就清明的朝堂，清明的朝堂风气，令贪污受贿没有发展的土壤，陈大人敢于自身去改变环境，未来史书中定会给您记一笔光辉的政绩。”</p>
“微臣不求名垂青史，微臣做官，只求问心无愧，”陈廷敬淡淡道，对胤礽的夸奖无动于衷，真正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p>
胤礽有一点遗憾：陈大人的防线太坚固啦！孤摸不到他。</p>
二人同路走了约一炷香时间，陈廷敬率先告辞离去，分明都是在督察院中，胤礽往西边走，他往东边走。</p>
胤礽：也用不着这样怕孤把？好似巴不得与孤撇清关系似的。</p>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众人的焦点，胤礽习惯了大家捧着他，夸奖他，一边自己变得优秀，一边享受着做“吉祥物”的快乐。</p>
然而今天，他竟然受到了挫折！</p>
胤礽：陈廷敬，就是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他成功引起了孤的注意！</p>
【大朋友还是不要摸陈大人了，陈大人也不容易。】</p>
既要面临狂风骤雨，又要抵御来自太子的“糖衣炮弹”，不肃清吏治他粉身碎骨，肃清了吏治他就要面临考试，还要被其他考试的同僚们埋怨。</p>
胤礽坚定信念：不，就没有孤拿不下的毛驴，孤就不信了！</p>
小美都阻止不了胤礽想要摸陈大人的决心，康熙哪知道自己那小倔驴一样的儿子脑袋瓜又在想一些什么。好不容易有个索额图能规劝太子，影响一下他，他又受到了太子蛊惑。</p>
索额图告诉自己的兄弟们：“太子殿下心有沟壑，他是真正的天才，生而知之，又有仙人教导，不要企图糊弄殿下，他比所有人都要通透，一眼就能看穿你们心中所想。”</p>
还没有与胤礽接触过的弟弟法保本不太相信这话，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能通透到哪里去？</p>
可是身为銮仪卫指挥使的心裕竟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起了兄长，并且暗中透露：“陈廷敬所为，亦有殿下在其身后推波助澜。之后几天，朝中必有大变故，三哥与五弟需小心一些，收敛自身，谨慎为妙。”</p>
现在最接近太子的就是心裕了，他手中有皇上给的銮仪卫，还有足够的人脉来为太子做事。</p>
索额图的人脉处于朝堂中心，处于明面之上，看上去就显得损失惨重。</p>
而心裕的人脉隐藏在暗处，完好无损，还有来自皇上的帮助。</p>
“三哥损失了多少为太子培养的亲信，皇上都记着，您全心全意为太子做事，不在其中谋取私利，皇上反而会动手，将家族子弟捧上去，这就是以退为进。”</p>
心裕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还懵懵懂懂，光长力气不长脑子的法保。</p>
“最近小心一些，别总惹事生非，明珠的人为难你，你也得忍着。”</p>
法保恼羞成怒：“这怎么忍得了？我那脾气是能忍的吗？”</p>
“都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的忍气吞声，”心裕笑道。</p>
“为了家族大计，委屈一下吧，想一想你家夫人刚为你诞下的龙凤胎，你也长大了，不可再意气用事。”</p>
家族兄长病逝，行三的索额图对幼弟法保就像是严父对自己儿子，索额图一板着脸，法保就不敢说什么了。</p>
赫舍里一族根基并未动摇，只要家族子弟都还身居高位，于索额图而言，损失再多的人，那也只是随时都可以舍弃的棋子。</p>
胤礽找到了右督御史科尔坤，笑着对他说道：“陈大人忙于查吏治，现在只有大人还有空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儿了，孤这儿有一片文章，是关于赞美朝廷肃清吏治，惩治贪官污吏的宣传，文章是孤写的，代表着孤支持汗阿玛的决心。孤不将它递给汗阿玛，也没有将它送到容若哪里，反而来找大人，您知道为什么吗？”</p>
科尔坤神色不变，温声问道：“为什么呢？”</p>
“因为御史大人您最闲啊！汗阿玛与容若都没空。”</p>
太子理所当然的话将科尔坤说得神色一僵。</p>
“殿下，微臣也有公务在身。”</p>
胤礽摇了摇头：“您是督察院御史，做的事执掌监管的活儿，现在都已经闲到盯着同僚们了，可见手底下能人众多。陈大人与您共为督察院御史，如今忙得脚不沾地，您也不能落于人后不是。宣传肃清吏治这事儿交给您，由督察院来更为合适。孤已经请奏了汗阿玛，将这事交给您来做，今日特地走一趟督察院，顺道看看督察院之中是什么模样。您别看孤在户部做事，其实孤对督察院非常向往，孤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与大人做一做‘同僚’。”</p>
胤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等弟弟们长大了，全都丢到各部干活，上边有汗阿玛总览大局，而他每天到督察院点卯，负责监督兄弟们干活。督察院御史有弹劾满朝的权力，就像是手里有小皮鞭，谁敢偷懒就挥舞起来。</p>
科尔坤：“……”</p>
太子亲自前来，莫非是为了敲打我？</p>
他笑容满面地接过那宣传文书，语带讥讽回道：“殿下想要微臣做什么，恐怕还需要皇上的圣旨才行。”</p>
“你是说，这事要汗阿玛特意为你写一份圣旨，请你来做是吗？”</p>
胤礽笑道：“内阁请奏，汗阿玛准奏，这还不够，还要汗阿玛亲自来请？”</p>
科尔坤笑，胤礽也笑，一个笑得假惺惺，一个笑得如沐春风，假惺惺的那一个，给如沐春风的一吓，后背冷汗都出来了。</p>
“大人莫紧张，如果您真想要一份圣旨，孤也能为您去请来，如果您不想要，孤也不是小孩子，非得去找汗阿玛告状说您怠慢了孤，做一点儿事内阁请不动，还非得要他的圣旨才肯干活。所以大人您是想要，还是不想要呢？”</p>
胤礽较真问他：“您得给孤一个准信，是想，还是不想。”</p>
科尔坤感受到无形的压迫压在自己肩头，为官数十载，竟在年幼的储君逼迫下要紧牙关不发一言。</p>
是认下怠慢太子，还是老实听从太子之命做事？</p>
科尔坤不说话，胤礽却要催促他赶紧表态别墨迹：“孤时间宝贵，您快给个准话，您要是不说，孤就当您是想要，这就去问汗阿玛请圣旨。”</p>
眼看胤礽转身要走，科尔坤心下一惊，厉声道：“不想要。”</p>
“原来是不想要，那您早说，何必拖延至今，”胤礽恍然大悟，心满意足地走人，徒留科尔坤半晌没回过神来。</p>
【大朋友，你在拿着鸡毛当令箭。】</p>
胤礽：不不不，孤这叫“狐假虎威”，谁让孤是汗阿玛的儿子呢？</p>
他说起来还有几分小得意，要不是这些年办了那么多“好事”，胤礽在各部院行走的自由度可不会像现在这么高。现在他即使是到六部绕一圈参观参观，汗阿玛也是不阻止的。</p>
从来都只有臣子避嫌，没有太子自己避嫌的道理，储君也是君，臣子不敢怠慢。他去礼部转了一圈，不仅没有经营起自己的人脉，还让礼部官员们因为“加班干活”对他心生畏惧，敬而远之。</p>
沙澄更是差点没有普天同庆一番，庆幸皇上终于将太子给离了礼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