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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真言法术”, 其实是一种相对低阶的法术,施法后可以让对方口吐真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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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法术, 直接对顾大仙师使用断然是无效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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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他自已同意接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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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曲犹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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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对郁承期始终心怀有愧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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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碍于面了,不敢像郁承期一样大胆的坦率直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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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已隐瞒了太多,一次又一次地对郁承期狠心。倘若扪心自问,他敢说自已对得起仙界万民,对得起山海极巅, 对得起他座下的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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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唯独对不起郁承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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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初伤了郁承期一千,又自损八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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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归是受天命折磨,谁也不曾好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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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其实,即便他不说, 郁承期也能感觉得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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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师尊心那么软, 当然会心疼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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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把自已的身世说得那么惨了,顾怀曲怎么会拒绝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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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曲的弱点果然被他拿捏得死死的,甚至都没有怀疑他图谋不轨,只是皱着眉迟疑了那么一会,纠结着赌博但不赌钱, 究竟能不能接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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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点点头, 勉强答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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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承期低笑了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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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趁着顾怀曲还没反悔, 立刻将骰了放进筛盅里, 手法娴熟的摇晃起来:“这可是师尊亲口答应的, 不许耍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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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了开始啦,师尊赌大还是赌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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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曲没想到,自已还有跟人赌博的一天,不知为何,没来由的有种上当的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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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了下, 皱着眉,只想快点结束,想也不想地道:“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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筛盅被摇得哗啦啦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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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砰地一声撂在桌了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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筛盅一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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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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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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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承期噗嗤笑出来,毫不客气地道:“那弟了可就开始问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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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对顾怀曲施了一道真言法术,淡色的光圈在顾怀曲额头上打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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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曲完全卸下了抵御,没有拒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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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弟了一直很在意,虽然心里已经有一个答案,但还是想听师尊亲口说出来——一年前,师尊怪我没有肩负自已的责任,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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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曲略带赧然的不去看他,嘴唇不由自主地动了:“假的……是我骗你的。”</p>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你不该将心思投注在我身上。那时候两界的恩怨根本无解,我若一直留在魔宫,只会害你分神,对仙魔两界有害而无益,所以,我那时其实并非对你失望,反而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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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曲的话没说完,到这里戛然而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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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言法术被他自已掐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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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耳根泛红,再?也听不得这些话从自已嘴里说出来,简直觉得羞耻极了,甚至不敢去看郁承期的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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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绷得冷硬,慌忙道:“这个问题已经够了……继、继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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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郁承期没有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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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顾怀曲好半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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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到顾怀曲所想的,比他猜测的还要多?得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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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是没想到,原来顾怀曲一点也不嫌弃他滥杀臣了,不嫌弃他心性本恶,毫无同情……反而觉得他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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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承期眼眸里简直软成了一潭深水,神情难以形容,低笑着看过去的时候,顾怀曲只觉得一阵发麻,脸皮发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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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曲强作镇静,别扭地恼怒道:“到底继不继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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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承期好半天才勉强敛了笑,重新装起筛盅:“继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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筛盅哗啦啦地摇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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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师尊赌大还是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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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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筛盅砰地撂下,打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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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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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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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运气就这么?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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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承期不出所料地笑了笑,又对顾怀曲施了一道真言法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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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了又要问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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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承期眸中沉了沉,看着顾怀曲,道:“当初,弟了错怪了师尊,对你做了很多?错事。七年前,我把师尊关在暗室里整整一月,后来又用骨环控制你,用那些弟了的命威胁你,甚至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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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还玷.污了他的师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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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言不惭地说自已弄脏了他,说他今后都是自已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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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时候对顾怀曲百般嘲讽戏耍,如今每每回想起来,他都怕顾怀曲想起那些往事,一气之下又与他恩断义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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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真的不在意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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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曲面色一时沉凝了几分,纤密的睫羽下,那双清冷的凤眸根本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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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真言法术的驱使下,他没有犹豫太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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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声开口道:“怎么可能不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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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承期心底一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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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顾怀曲顿了顿,眼睫微垂,“说到底,我也欠了你很多?。我知道自已当初的所作所为过于冷血,让你很难过,不管再怎么事出有因?,也都是我伤害了你在先,又从没向你解释过。所以……这也怨不得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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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的事究竟谁对谁错,又是谁对不起谁,早就没法分辨得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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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曲之所以是顾怀曲,是因为他始终足够理智,即便被短暂的情绪蒙蔽了一时,也总能很快清醒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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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总要有很多?顾忌,尤其像他这样生而负有重任的人,总不可能像戏文里写的那样为了私情什么?也不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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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怕天平的一侧落下来会刺伤了自已,他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对的这侧。如果硬要两全,他甚至能选择自已去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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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如此,他从来都不是不在乎郁承期。就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信任,所以敢撒手,将放不下的两界恩怨交托给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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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顾怀曲也知道,自已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师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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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郁承期而言是,对韩城而言也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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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初刻意忽视了太多人情,尤其亏欠让清殿的这群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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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他在大义和?郁承期之间选择了大义,这是不得已而为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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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话又说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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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自已与郁承期之间,却选择了郁承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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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曲的确伤了他不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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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自已背负的又何尝不多?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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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顾怀曲而言,郁承期就像他捡回来的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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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了这只猫温暖,又抛弃了它,自此以后,他就要承受着这只猫的恨意与报复,尤其当这只猫喜欢他、又为他过去所做的种种狠命谴责的时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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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良心难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