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完全无剧本的体验生活, 那么起早贪黑就不容自己决定了。虽然平常也是天蒙蒙亮就起来锻炼，但商陆真是头一次体会到闻鸡起舞的感觉。</p>
水管水是结冰的……</p>
摄影机忠实记录了水龙头拧最大后，一滴一滴往外渗水的盛况。</p>
可能是昨晚上吃的安定药效还没过, 他懵懵地自言自语：“现在是夏天。”</p>
在寒风中默默接了五分钟的水，草草地刷了个牙洗了把脸后, 小翻译官起床了，本意是来让他看自己的校服, 见他洗漱得如此艰辛, 迷茫地说：“哥哥，我们都在厨房里洗脸, 那里有热水。”</p>
商陆：“你……早上好。”</p>
跟拍助理哈欠连天地看工作群里通报：“柯老师六点就起了, 天没亮就已经跟车出村了。”</p>
北京时间六点，相当于这里的凌晨三四点。</p>
商陆蹙了下眉, 起床气没散，语气不太好地质问：“你们节目组对流程不进行最基础的把控吗？天没黑就出山，遇到危险怎么办？这里下一点雨就有泥石流, 稍微刮点风就有落石, 山下下雨山顶下雪, 柯老师有什么处理经验？”</p>
助理仰着头结结巴巴：“有、有好几个村民一起……芬爷也在, 我们节目组还有一辆跟拍车……”</p>
商陆深呼吸，道歉道：“抱歉。”</p>
他今天的任务繁重，要跟周辛两人一起合作把羊圈清洗休整。这个羊圈就在屋后, 牧民并不怎么频繁清洗, 基本算得上是年度任务，因而里面藏污纳垢、各种牲畜粪便和反刍时流下的混合着唾液胃酸的沤烂了的草料。</p>
羊白天得放出去吃草，活儿就成了打扫羊圈和跟着屋主去放羊。周辛原本可以选择轻松一点的放羊，但出于某种他自己才明白的考虑, 他决定跟商陆一起共患难。</p>
昨天晚饭喂时已经领略过气味，口罩是没有的，幸而商陆带了魔术巾，把口鼻连着脖子完全捂住，又艰难套上了屋主扔过来的胶筒靴。</p>
周辛跟他一样，一边给自己套上干活用的粗厚白手套，一边对镜头自嘲：“我怎么</p>
不知道带一个魔术巾？”</p>
执行导演老关巡到这儿，画外音说：“熏我一跟头。”</p>
“直奔眼睛来了。”周辛点点头，打了个喷嚏，“过敏。”</p>
商陆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好，见状略一思考，还是把自己那条救命的魔术巾递给周辛，“你用。”</p>
周辛明显意外，外加一点欣喜的受宠若惊。</p>
“真的？那你怎么办？”</p>
商陆在镜头前也没改淡漠桀骜，“忍着。”</p>
周辛昨天晚上录完后就换了房子睡了，他的私人助理上门来接的，一路点头哈腰好声好气“周老师辛苦了”。商陆这才知道，说是无剧本真实体验，其实这份真实仅限于镜头扫到的时刻。</p>
不过这应该只是他单方面跟节目组的要求，显然vj和跟拍助理脸上都有一种木然隐忍的无奈。</p>
虽然知道这是演艺明星的常态，但商陆还是没有太多跟这种两幅面孔的人深入交流的打算。</p>
两人进圈干活儿，vj也跟着进来，一一扫过食槽、墙角和蹭了一层又一层粪的石灰岩，“我靠，后期得打码吧这，不然观众看吐了不得投诉我们节目组？”</p>
“投诉你们干什么，投诉商陆吧，他选的好主顾。”</p>
周辛带笑吐槽，想到商陆身上的豪门传闻，便把有意把方向往那边带。</p>
“商导一双掌镜的手跑来干粗活，是不是还挺新鲜的？”</p>
“大学在剧团做过。”</p>
“自己做道具？”</p>
“嗯，做道具，布置舞台，化妆也学。”</p>
“化妆？”周辛讶异道。</p>
“不是那种化妆，是舞台妆，超现实主义戏剧一种在演员形象设计上的体现。”</p>
“那你画画一定也很厉害。”</p>
“还可以。”</p>
周辛问：“我可以看看你的手吗？”</p>
“现在？”</p>
“嗯，”周辛用力点头眼里含光，大大方方地对着镜头掩唇道：“众所周知，我最羡慕会画画的人。”</p>
“没什么好看的。”商陆握着铁锹，一边如常回道，一边把铁锹狠狠插进坚实的泥地里，又娴熟地补上一脚。</p>
周辛看</p>
着，笑了起来：“你很熟练哎。”</p>
商陆有问必答，但一句挨一句都特别没有让人能接下去的余地：“还可以，不常干。”</p>
跟拍助理哭了：“那个……商导，咱们能多聊点儿不，吐槽也行，就，后期剪起来容易一点，多点戏剧性。”</p>
商陆握着铁锹的长木柄，站住了，累得呼出一口气：“你们不是没剧本吗？”</p>
职工都泪眼噎住了。</p>
……行吧。</p>
“干过重活。”商陆决定简单配合一下。没定型的头发因为低头而垂下，他嘴角撷起一抹笑意：“之前帮……帮一个人顶着台风钉窗户。”</p>
“是钉木板吗？”周辛问，“我之前看别人弄过，那很重。”</p>
“嗯，手上起泡了。”</p>
周辛嘶一声。</p>
“不过他不知道。”商陆勾起唇，是很简单很单纯的得意。</p>
vj使坏问：“那我们字幕老师该打男的他，还是女的她啊？”</p>
商陆说：“都一样。”</p>
周辛便懂了：“不是he or she，而是the one。”</p>
太隐晦了，还有那么点哲学，vj跟助理面面相觑，继而恍然大悟起来。</p>
再往后活儿就没这么轻松了，聊天的频率减少，说一句得喘三口。装满水的油漆桶一桶接一桶地泼，然后是拿大板刷刷。这不仅是苦力活儿了，还是脏活儿，出来的水是屎色的，气味更不必说。板刷有缺口，刷到凹凸处，水从刷尖飞溅出来，溅到商陆脸上，他沉默地蹲着，面无表情两秒稳住暴躁情绪，继而沉沉地舒一口气。</p>
周辛是歇一会儿干一会儿的，干也是装装样子，但镜头前显得很忙碌，又热心，常常问商陆这里要不要搭把手，那里要不要帮个忙。</p>
收拾到一半，他干脆说：“这边素材够了吧？够了找人过来清场，之后再录个结尾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