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安置点大门,爬上水面停着的快艇。</p>
脱掉臃肿的抗压潜水服，将两桶溧石搬上艇，林奋递上来一瓶水：“休息会儿吧。”</p>
封琛坐下喝水,那个空密码盒被他握在左手心，露出了一小段。林奋便坐在他对面,眺望着远处的水平线。</p>
“秦深，你知道这场变异是怎么来的吗？”他突然问道。</p>
封琛放下水，迟疑了下,道：“我听于上校说过，说是一场病毒侵入了部分人的身体，再引起变异。”</p>
林奋摇摇头：“他没有对你说实话。”</p>
“没有对我说实话？”封琛有些惊讶。</p>
林奋说：“实际上这种病毒不是侵入了部分人的身体，而是已经侵入了我们星球上每个人的身体。不管是刚出生的婴儿还是即将去世的老人,没有一个人能例外。</p>
封琛心头一紧，声音也有些发干：“每个人身体里都潜伏着这种病毒？”</p>
“对,每个人。只是潜伏期有长有短,不过迟早都会进入发作期。”林奋收回视线，垂下眼眸没有看他，只盯着自己手里的水。</p>
封琛想起了颜布布昨晚发烧的事，脸色唰地失去了血色,神情既震惊又慌张。</p>
“确定？每个人？”他死死盯住林奋,像是要看清他的每一个表情。</p>
“确定。每个人。”林奋平静地回视他。</p>
封琛知道他没有撒谎，呼吸变得急促：“那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可以让潜伏在体内的病毒不发作吗？”</p>
林奋摇摇头道：“地震之前，合众国乃至全世界政府部门,都倾尽力量在进行秘密研究,希望能攻克这种病毒,阻止变异。但是依照目前的科技手段,对这种病毒皆是束手无策，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变异。”</p>
林奋话音落下，两人都陷入了安静，只能听见封琛急促的呼吸。</p>
片刻后，林奋再次开口：“不过东联军已经研究出了一些眉目，而且就是他们在海云城的秘密研究所里研究成功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就发生了这场地震。”</p>
“海云城的东联军研究出了一些眉目？”封琛追问。</p>
他平常总是沉稳而淡漠，不动声色地和人保持着距离，透出他这个年纪不该具有的城府。但此时他已经全乱了方寸，满眼皆是惶惶和急切，看上去终于成了一名十三岁的少年。</p>
林奋道：“看到你手里的这个密码盒了吗？这是我在东联军秘密研究所里找到的，可惜是个空盒子。而真正的盒子，被他们的封在平将军带走了。”</p>
林奋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封琛，像是要将他的每一个反应都纳入眼底。</p>
封琛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那，那这盒子里本该装着什么？”</p>
“如果这个盒子是真的，那么它里面应该装着东联军对这场变异的研究成果。”</p>
林奋身体微微前趋，锋利的眼神锁定封琛，一字一句地道：“那个盒子很关键。有了它，科研人员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研究，拯救那些进入变异期的人。让他们哪怕不会成为哨兵向导，也会痊愈成普通人，不会有变成丧尸的可能。”</p>
封琛近距离和林奋对视，瞳孔微微放大，胸脯快记速起伏。</p>
“如果有那个密码盒，马上就能拯救那些进入变异期的人吗？”</p>
林奋沉默地看着封琛，片刻后敛去眼底的锋利，往后坐直了身体：“我不想骗你，我们现在就算拿到真正的盒子也没办法，至少在这几个月内没有办法。”</p>
封琛追问：“为什么？”</p>
林奋回道：“有两点。一是因为我们既没有研究所也没有研究人员，不具备可以进行研究的条件，拿到盒子也只能送到中心城，交给军部，让他们负责对里面的东西进行研究。”</p>
封琛掐了掐手心：“那第二点呢？”</p>
“第二点是，我们现在根本没法去到中心城，也联系不上。”林奋将手里的空瓶子捏得啪啪作响，“我们海云城被海水包围，能出去的话只有行船。除了一些放在船厂的快艇还能使用，那些暴露在海上的船只经历过高温，核心机组都已经不能运转。快艇只能在城周围转转，要远航的话是不行的。能远航的那四条大船，目前只能让我们有个暂时的栖身之地。”</p>
“船只可以修好吗？”封琛哑声问。</p>
林奋说：“需要更换很多部件，我已经派人去搜查码头上的船厂，如果能打捞到还能使用的部件，更换以后就行。”</p>
封琛怔怔出神，林奋拍了拍他的肩，站起身说：“事在人为，我会想办法的。如果一切顺利，那我们过段时间就能离开这里。”</p>
封琛仰头看着他，林奋的身影背着光，面孔有些模糊不清，但目光异常明亮。</p>
他半俯下身，用手指碰了碰封琛手里的空密码盒，低声道：“希望在出发之前，我能拿到那个真正的密码盒。”</p>
说着走到船头，启动了快艇，向着归时路行去。</p>
封琛看着他的背影，不确定林奋究竟是在试探，还是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清楚密码盒就在他手中。</p>
但他现在并不在意身份有没有暴露，只反复回想着林奋刚才的那句话。</p>
……实际上这种病毒不是侵入了部分人的身体，而是已经侵入了我们星球上每个人的身体。不管是刚出生的婴儿还是即将去世的老人，没有一个人能例外……</p>
颜布布身体里潜伏着病毒，就像埋着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哪天就会引爆，将他俩炸得粉身碎骨。就算他昨晚的发烧只是生病，而不是变异，但那场变异迟早也会到来，炸弹的引线终究会被点燃。</p>
这是场必定经历的劫数，他没法逃。</p>
封琛回到a蜂巢时，于苑正带着颜布布在二楼大厅坐着。颜布布看到封琛出现在大厅门口，大叫一声哥哥，从坐着的高脚凳上往下跳。</p>
于苑没来得及接住，他在地上摔了个滚儿，好在大厅里铺着地毯，又麻溜地翻起身往封琛面前冲。</p>
“慢点。”封琛接住像个火车头一样撞来的颜布布，将他抱起来，不易察觉地碰了下他额头。</p>
还好，没有发烧。</p>
“哥哥……”颜布布在封琛肩头上亲昵地蹭了蹭，又迭声追问：“你事办完了吗？还要出去吗？如果还要出去，能带上我了吗？”</p>
“办完了，不出去了。”封琛回道。</p>
“好哦，不出去了。”</p>
颜布布松了记口气，但想起什么又打了个冷战，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今天又有几个人被妖怪吃掉了。”</p>
于苑这时也走近了，解释道：“还是昨天那种事，士兵在船上没有查到什么线索。你们回房间收拾下，等会儿这条船上的所有人都要搬到另外三条船上去，这条船先空着，等处理好了再回来。”</p>
“好。”封琛应声，抱着颜布布转身出了大厅上楼。</p>
楼上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大包小包地往房间外走，封琛看到几名隔离的发烧病人躺在推床上，被士兵推向甲板，显然也要一起撤走。</p>
吴优在通道一头指挥着，看见封琛后立即喊他：“秦深，快回去收拾下，我们以前老蜂巢c区的人，要搬去现在那条叫做c蜂巢的船。”</p>
“好的。”封琛抱着颜布布往前走，经过吴优身侧时，颜布布叫了声吴叔。</p>
吴优捏了下他的脸，低声道：“去了c蜂巢，吴叔再给你找个有窗户的房子。”</p>
“好，谢谢吴叔。”颜布布笑得眉眼弯弯。</p>
封琛回到房里，立即关上门，从天花板上取下来那个密码盒。</p>
他看着这个密码盒，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金属外壳，神情有些复杂。</p>
他知道这密码盒是东联军的物品，也清楚它的价值，并牢记父亲曾经的叮嘱，将它保存得好好的，不让西联军发现。</p>
可如果这盒子能换得颜布布的平安，能让其他人也安全度过变异期，那它究竟是属于东联军还是西联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p>
封琛摇摇头。</p>
不，那些都不重要了。</p>
现在最重要的是林奋能修好船。只要能离开海云城，他就会将密码盒交出去。</p>
“哥哥，别看了，快藏起来。”颜布布一直都知道这密码盒是不能让别人看见的，他生怕外面有人会闯进来，连忙低声催促。</p>
封琛将盒子放进他挎着的布袋，低声回道：“好，收起来。”</p>
将干净衣服都叠好，日用品收纳进大袋子，其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带上的了。两人出了房门，跟着其他人一起下楼，乘上船边停着的气垫船，去往c蜂巢。</p>
一条船上住着两三千人，平均分到其他船上，的确拥挤了不少。至少原本只住一家人的大套房，就变成了两家人合住。原本没有塞满的六人间，如今也塞得满满的。</p>
而且每条船还要腾一些舱房，用来隔离那些发烧病患。</p>
封琛两人虽然没有住上a蜂巢那种小套房，但吴优依旧给了他们照顾，和别人合住进了一套有两间卧室的中型套房。和之前相比的话，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卫生间在客厅，两家人一起用。</p>
“我们的新房子也有窗户。”颜布布趴在窗户上，喜滋滋地戳了戳玻璃，又有些担心地对封琛说：“就是不知道这个窗户能不能看到衣服自己在飞。”</p>
封琛将衣服往柜子里放，瞥了眼旁边趴着的黑狮。</p>
黑狮立即心虚地垂下头，用爪子捂着自己的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