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听进去了，一听，就知道是乔羽的声音。</p>
咔哒。咔哒。是乔羽在玩一把弹簧水果刀，刀刃弹出来，又塞回去，弹出来，又塞回去。</p>
顾晓池没把这部电音看完。可葛苇当然看过。</p>
电影的最后，乔羽扮演的女二，把那个叫小萱的女一杀了，用的就是此刻，她手里把玩的这把水果刀。这一天，她还用这把刀，给卧底警cha削苹果来着。</p>
毁灭的欲望就是这样，一旦冒出来，要么伤人，要么自伤。</p>
葛苇颤抖着声音开口：“你有……多喜欢我？”</p>
喜欢这东西，爱这东西，让葛苇害怕，所以这么多年躲着走。她了解爱的威力，像龙卷风，摧枯拉朽，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p>
最后的结局，据她所见，就是要么伤人，要么自伤。</p>
“很喜欢。”顾晓池蹭蹭葛苇的头顶：“特别特别喜欢。”</p>
顾晓池下巴挺尖的，但没用力气，蹭在葛苇的头顶不疼，只是痒。</p>
银幕上的乔羽，开始削苹果了。一刀一刀，削掉苹果皮，一刀一刀，把苹果切成小块。</p>
一刀一刀，割在葛苇的心上。</p>
“cao。”葛苇又骂了一句：“不是早跟你说了么，别喜欢我，我这人没有心。”</p>
葛苇想躲，顾晓池却拉着她的手不放。葛苇只好把那张巧克力纸捏在手心里。</p>
心里乱，手上一用力，手心里的糖纸被揉皱，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略微盖过银幕上乔羽的声音。</p>
“没关系。”顾晓池说：“我知道你的心在乔羽那里。”</p>
“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p>
葛苇问：“那你要怎么样？”</p>
顾晓池说：“我就在你身边，一直等着你。”</p>
葛苇又问：“那你要是永远等不到呢？”</p>
她一直躲着爱走，躲了这么多年，没爱过什么人。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具不具备爱的能力。</p>
顾晓池笑了一下：“那就一直等下去。”</p>
葛苇说：“等死你。”</p>
没想到顾晓池点点头，下巴在葛苇头顶蹭啊蹭的：“嗯，就是等到死啊。很多很多年以后，到坟墓里去，继续等。”</p>
葛苇问：“还是等不到呢？”</p>
“等不到啊……”顾晓池想了想：“那你给我献一朵小菊花吧，安慰安慰我。”</p>
葛苇笑了一声，不过她觉得，顾晓池应该不知道自己讲了一个huang段子。</p>
“就这？”葛苇问。</p>
“嗯。”顾晓池又点点头，葛苇头顶的头发都被顾晓池蹭乱了。</p>
葛苇轻轻挣扎，扭头向一边，看到刚才自己放到地上的冰棍，放了这么久，化了。</p>
像一颗融化的心，在地上染出湿哒哒的一摊。</p>
葛苇说：“你先放开我。”</p>
顾晓池放手，没任何勉强。葛苇坐回原处。</p>
银幕上的乔羽在笑，盯着卧底警察吃剩的苹果核，拿起来放进自己嘴里，不顾里面氢化物的毒性，咀嚼着吞下。</p>
连苹果籽都不放过。</p>
葛苇看看身边的顾晓池，她也盯着银幕上的乔羽。</p>
葛苇说：“我考虑一下。”</p>
顾晓池说：“好。”</p>
葛苇问：“你不问我要考虑多久么？”</p>
顾晓池看电影看得专注，没转头看葛苇，嘴里说：“多久都行。”</p>
我会一直等下去。</p>
******</p>
从电影院走出来，回程还是葛苇开车。</p>
顾晓池坐在副驾，手撑在车窗上，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p>
“想什么呢？”葛苇问她。</p>
顾晓池望着窗外的地面：“原来凌晨没下雨。”</p>
“下不下雨的，到底哪里重要了？”葛苇觉得奇怪。</p>
“不啊。”顾晓池笑了：“一点都不重要。”</p>
下不下雨，也都表白了。</p>
不管上天的暗示是什么。顾晓池也都这么跑过来了，横冲直撞的，向着葛苇的方向。</p>
那就，跑下去吧。</p>
不管下不下雨。不管有多少阻碍。</p>
寂静的夜，昏黄的光。顾晓池像是很放松，两手撑在座椅上，身子左右轻轻晃动。</p>
嘴里哼着什么。</p>
葛苇仔细听。</p>
“……”葛苇觉得挺无语：“你居然在唱种太阳。”</p>
“嗯。”顾晓池说：“本来想唱你白天唱过的那首，但那首比较难，我记不住调子。”</p>
葛苇承认，《种太阳》肯定比《Rain》要魔性洗脑得多。</p>
“你心情很好啊？”葛苇又瞟了顾晓池一眼。</p>
“嗯。”顾晓池点点头。</p>
如果自己是一只小狗的话，这时候应该尾巴都要摇起来了。</p>
“你为什么那么想代替乔羽的位置？”葛苇问。</p>
顾晓池沉默一阵：“想保护你。”</p>
“这跟保护我有什么关系？”葛苇又问。</p>
准备迎接一句“保护你的心不受伤害”之类的土味情话。</p>
结果顾晓池说：“身边的人是我，比身边的人是乔羽，要安全很多吧。”</p>
葛苇看过来：“你什么意思？”</p>
顾晓池摇头：“没什么。”</p>
冥冥之中知道不能说。泄露天机，会付出巨大的代价。</p>
******</p>
停了车，二人往校舍走。</p>
村里没有旅馆，就在校舍里打地铺。看了孩子们的生活环境，也没有明星抱怨吃苦，大家都愿意。</p>
门口居然徘徊着一个人影。</p>
葛苇走过去。</p>
是韩菁。看到葛苇劈头盖脸就骂：“葛苇你这狗崽子居然把手机关了……”</p>
顾晓池跟着走过去。</p>
韩菁暂时停止了□□，看着顾晓池。</p>
平时总喜欢冷着一张脸的面瘫小孩儿，此时嘴角微微扬起，在昏黄的灯光下，带着笑意。</p>
韩菁觉得毛骨悚然。</p>
她问：“你们刚才去坟地耍了？中邪了？”</p>
葛苇瞪了韩菁一眼，对顾晓池说：“你先进去。”</p>
顾晓池点点头，轻手轻脚，钻进校舍，带上门。</p>
葛苇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散给韩菁一根。</p>
自己也点了一支，靠在墙上，韩菁也叼着烟考过去：“到底怎么了？”</p>
葛苇吐出一口烟圈：“顾晓池，跟我表白。”</p>
“啥？”韩菁惊讶。</p>
门口唯一一盏灯，瓦数很低，是给起夜去厕所的人照路用的。</p>
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葛苇低头看，韩菁个子没她高，不像顾晓池，跟葛苇个子差不多，略高一点，影子碰影子，就像两人在头碰头似的。</p>
顾晓池好像很喜欢那个游戏。</p>
“你这么惊讶干什么？”葛苇瞥了韩菁一眼：“你没看出顾晓池喜欢我啊？”</p>
“看是看出来了，年轻人的喜欢，不更像一种迷恋么？一阵风似的，过了也就过了。”韩菁说：“你bao*养她，两人玩一阵就算了，没想到她会跟你表白。”</p>
韩菁抽了一口烟，下结论道：“小孩儿胆挺肥。”</p>
“是。”葛苇扯起嘴角笑笑：“要不大家怎么都喜欢小狼狗呢，该A的时候A得上去啊。不像我们这代人，只知道躲。”</p>
“谁跟你一代了。”韩菁白她一眼：“我该A的时候也A得上去。”</p>
葛苇哈哈一笑。</p>
韩菁问：“你怎么回复她的？”</p>
葛苇说：“我说我要考虑一下。”</p>
“你不会要答应吧？”韩菁问：“你喜欢她？”</p>
“我不知道。”葛苇摇摇头：“我从没喜欢过什么人，也从没想过要喜欢什么人，你知道的。”</p>
“知道。”韩菁点头。气氛有点沉重。</p>
葛苇自嘲的笑笑：“也许我早就丧失喜欢什么人的能力了。”</p>
******</p>
顾晓池脱了外衣，穿着保暖内衣裤，缩在被子里。</p>
下了一天雨，连被子都是潮的，盖在身上，冷得发僵。</p>
顾晓池睁着眼，能听到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累了一天，再艰苦的条件，也能睡着。</p>
还有门口，隐约传来葛苇和韩菁的交谈声。</p>
两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说了很久，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p>
直到顾晓池把被子都睡暖和了，葛苇和韩菁才进来。</p>
两人也不挑，就睡在门边的位置。葛苇把被子铺在顾晓池的旁边，脱了袜子、靴子和皮衣，穿着衬衫和牛仔裤就钻进被子。</p>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晓池忽然觉得被子里钻进一阵风。</p>
一阵冰凉的触感，贴上顾晓池的小腿。顾晓池觉得牙根都凉倒了，差点惊呼出声。</p>
葛苇居然把冰块似的脚，伸进了顾晓池温暖的被子，贴在顾晓池的小腿上。</p>
黑暗里好像有一声轻笑。</p>
顾晓池也静静笑了。</p>
把葛苇冰凉的脚，夹在自己的小腿中间。葛苇的脚，一点一点变暖。</p>
葛苇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p>
第二天一早，被一阵公鸡打鸣般的聒噪音乐声吵醒。</p>
葛苇赖着不想动，在被子里挺尸。身边的顾晓池也没动静，醒都没醒，看来睡眠质量不错。</p>
韩菁在旁边推葛苇：“赶紧起来，起床号响了没听到么？”</p>
葛苇嘟囔：“起床号一响就从被窝里弹起来，身体那么快灵魂措手不及还躺在那里，那不叫起床，叫诈尸。”</p>
“就你贫。”韩菁拍了葛苇一下，掏出手机，咔嚓一声。</p>
葛苇一下子弹起来：“你怎么偷拍我呢？！最毒女人心，明知道姐姐还没化妆……”</p>
韩菁把手机递过去：“你自己看。”</p>
葛苇接过手机一看。原来刚才，她和顾晓池的睡相是，葛苇整个人斜着，一双脚伸在顾晓池被子里。</p>
顾晓池的一双手，拽着葛苇的被子角，帮她压着，怕进风。</p>
两个人的两张被子，几乎睡成了一张被子。</p>
韩菁问：“怕不是只有新婚妻妻才这么睡？你敢让其他人看到么？”</p>
何苑晴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你们看什么呢？”</p>
老人家觉少，散步都回来了。</p>
葛苇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手机掉在被子上。</p>
何苑晴身体挺硬朗，利落的弯腰，捡起手机一看：“你看，我就说找个司机蛮好。只有司机才这么心细，不然在路上很容易出事故的……”</p>
韩菁把何苑晴往外拉：“您老就别添乱了。”</p>
何苑晴挣扎着回头：“回头我把我们公司的司机名单，也给你列一份，你选选……”</p>
何苑晴被韩菁拉出去了。</p>
“选什么？”</p>
葛苇回头。</p>
顾晓池素白的一张脸，迷迷糊糊的表情，揉着眼睛站在她面前。</p>
像只刚睡醒的小奶狗。</p>
葛苇忽然做贼心虚：“没什么。什么都没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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