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苇看着顾晓池。</p>
良久, 笑了一声:“她给了你五百万还是一个亿啊?”</p>
顾晓池也看着葛苇。</p>
葛苇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重新抖出一支烟,点了, 抽了一口。</p>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恶婆婆要让苦情女离开自己的宝贝儿子, 都要拿钱狠砸啊。”</p>
“就跟那diao镶了钻似的。”</p>
葛苇的嘴里特别脏, 猛烈地抽着烟,看上去很烦躁。</p>
顾晓池都不知道她是在骂电视剧里的角色, 还是在骂她自己。</p>
反倒是葛苇吞云吐雾的盯着顾晓池:“怎么不说话了?你收钱了,答应了?”</p>
顾晓池摇摇头, 又点点头。</p>
意思是没收钱, 答应了。</p>
葛苇问她:“你没收钱答应干嘛?亏得慌。”</p>
顾晓池反问:“我们是那种关系么?深深相爱, 需要狠砸一大笔钱其中一方才愿意离开?”</p>
葛苇抽着烟, 不说话。</p>
倒是顾晓池又说了一句:“乔羽不是回来了么?”</p>
葛苇问:“乔羽回来了我们就不能见面?维持纯洁的革命友谊不行啊。”</p>
顾晓池把葛苇手里的烟抽过去,捏在自己手里,看着她问:“你是想跟我当普通朋友?”</p>
葛苇问:“不行吗?”</p>
顾晓池点点头, 说:“行。”</p>
葛苇愣了:“行?”</p>
顾晓池今晚第一次淡淡笑了一下, 抽了一口刚才葛苇抽过的烟。</p>
葛苇盯着烟嘴。她刚才补过口红, 烟嘴上留下了淡淡的一圈红, 是她嘴唇的形状。</p>
顾晓池只抽了一口,就把烟掐了。</p>
她回答葛苇:“对, 行。”</p>
把烟头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骑上自己的共享单车, 走了。</p>
葛苇默默注视着顾晓池的背影。</p>
少女的风衣被夜风扬起,一同扬起的还有黑黑的长发,有盘丸子头时压出的弯曲痕迹。</p>
葛苇又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了抖,什么也没抖出来。</p>
低头看了一眼, 原来刚才被顾晓池抢走的,就是最后一支烟。</p>
葛苇把空了的烟盒揉皱,团成一团,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p>
再转头,顾晓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p>
******</p>
顾晓池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又接到葛苇的电话。</p>
葛苇问她:“你周末要打工么?”</p>
顾晓池说:“要。”</p>
葛苇想起那家莫名其妙的女仆咖啡馆,又问:“你最近很缺钱?”</p>
顾晓池说:“有点。”</p>
葛苇问:“为什么?”</p>
顾晓池说:“有事。”</p>
葛苇没说话了。</p>
顾晓池显然没打算告诉她。她显然也需要遵循普通朋友的社交礼仪,朋友明显不想说的,别再追问。</p>
顾晓池这样倔的性格,显然也不会接受她的帮助什么的。</p>
葛苇沉默着思索,倒是顾晓池反问:“你有什么事?”</p>
葛苇说:“不是我,是乔羽。”</p>
换顾晓池沉默,等她说下去。</p>
葛苇说:“乔羽和她未婚夫,请我去郊区一山庄玩。”</p>
葛苇报出一个山庄的名字。顾晓池想了想,好像听程凌菲和贺淼聊天的时候说过,郊区刚开的,五星级标准,最近人气很旺,房很难订。</p>
葛苇又说:“也请了你。你能去么?”</p>
顾晓池想了想:“能。我周末跟老板请个假。”</p>
“能?”葛苇很惊讶。</p>
顾晓池笑了:“你到底是想我去还是不想我去?”</p>
葛苇沉默。</p>
又冷笑了一声:“不是我想不想你去的问题,是乔羽想让你去。”</p>
葛苇把电话挂了。</p>
顾晓池默默看了一会儿屏幕,把手机收回口袋,向图书馆走去。</p>
或许,就是因为乔羽想让她去,她才会一口答应。</p>
去看一看乔羽,想干嘛。</p>
******</p>
周末见面的时候,顾晓池还是穿着平时的衣服。</p>
黑色风衣,白色衬衫,洗得泛旧的白色球鞋。没有刻意打扮。</p>
她站在葛苇的家门口,说:“我不进去了,懒得换鞋。”</p>
葛苇就靠着玄关站着,捏着自己的裙子边玩儿。</p>
她已经换好衣服了,一条樱草色的裙子,很春天。这种有点儿荧光的颜色,穿在她身上,竟也一点不显得恶俗。</p>
衣服是精心挑过的,顾晓池能看出来。而且葛苇今天的妆很精致,刷了睫毛膏,一点点蜜桃粉的腮红,口红是蔷薇玫瑰色。</p>
顾晓池记得,是乔羽夸奖过、说自己喜欢的颜色。</p>
葛苇在说着最近圈子里的新闻,没话找话。顾晓池本来盯着她的嘴唇,越看越觉得那口红的颜色很刺眼。</p>
顾晓池移开目光去。</p>
见顾晓池不接话,葛苇也沉默了。</p>
站了一会儿,葛苇又问:“也许乔羽她们堵车了,你真不进去坐会儿?”</p>
顾晓池坚持摇头。</p>
打死也不愿进葛苇家。</p>
葛苇无聊的站着,一边玩自己的裙子,一边低头看自己的拖鞋。</p>
忽然发现,这好像是上次顾晓池来她家时,穿过的那一双。</p>
那时的两人,还不是现在这样普通朋友的关系。</p>
她站得离顾晓池很近,能闻到顾晓池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有洗衣粉的味道,还有一种草本植物的涩味。</p>
葛苇的喉头动了动。</p>
“喂……”她说。</p>
结果这时,葛苇的手机响了。她看了顾晓池一眼,接起:“喂?”</p>
顾晓池一直低着头,保持沉默。</p>
其实顾晓池隐隐能从手机听筒里,听到乔羽的声音:“我们到了,下来吧。”挺欢快的。</p>
葛苇挂了电话。顾晓池拎起地上的包,说:“走吧。”</p>
那个旅行包是葛苇的。她自己的东西,装在肩上背着的书包里。</p>
葛苇换了鞋,跟在她身后。</p>
从电梯走出来的时候,顾晓池把旅行包递到葛苇自己手里。</p>
嗯,普通朋友。</p>
上了车,发现是乔羽的未婚夫Ben在开车,乔羽坐副驾。</p>
乔羽转头笑:“放松的行程,就不找司机了。”</p>
葛苇说“好”。</p>
车子平稳的行驶。路过高架桥,路过蓝天白云,路过一个个不知藏着什么故事的行人。</p>
葛苇看上去快要睡着了。</p>
她最近总是显得很累。</p>
顾晓池跟葛苇一起坐在后排,能闻到葛苇身上的味道。</p>
那味道还是熟悉的。酒香,茉莉花茶香,淡淡的却很勾人。曾在一辆奔驰的后座被无限放大,因为那时,葛苇出了一身的汗。</p>
手指攀着顾晓池的肩膀。连指尖都是那样的香味。</p>
顾晓池强迫自己转头看窗外,盯着一个路牌看得专注。</p>
“黉街”。顾晓池不太认识那个字,就盯着下面的拼音看。</p>
原来宝盖头多加两点,下面一个黄字,不念huang,念hong。</p>
顾晓池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看得这么专注。</p>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p>
车开了四个多小时,才抵达了葛苇所说的山庄。</p>
四人一起下车,Ben拎着乔羽的行李,乔羽拎着葛苇的行李,很奇怪的配置。</p>
办理入住。四个人,两间房。</p>
葛苇看了正在跟前台说话的乔羽一眼,又看了顾晓池一眼。</p>
乔羽把房卡递过来,笑着问:“房间紧,只订到两间,不介意吧?”</p>
葛苇笑:“订到两间已经很厉害了。”</p>
顾晓池没再说什么,接过房卡。</p>
一起吃午饭,山庄的自助。</p>
葛苇刚想站起来,乔羽按了按她的肩:“腿伤还没完全好,我去帮你拿。”</p>
葛苇点点头。</p>
旁边的顾晓池,看了葛苇的小腿一眼。葛苇看她,她却又移开了目光。</p>
不一会儿,乔羽端着餐盘回来了。</p>
牛排,松露口蘑,煎芦笋上面洒了香菜。另有一碟子蓝莓和草莓。</p>
乔羽把碟子放在葛苇面前,眨眨眼:“不会胖。”</p>
Ben指着碟子里的香菜,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这是什么奇怪的搭配?能吃习惯么?”</p>
葛苇和乔羽一起笑了。</p>
顾晓池低着头,把一大口意面塞进自己嘴里。</p>
乔羽说:“我可能是全天下最了解小苇口味的人。”</p>
“比她自己还了解。”乔羽问葛苇:“你说是吗?”</p>
葛苇笑:“或许还真是。”</p>
Ben抗议:“为什么你了解你朋友,比了解你未婚夫还多?”</p>
乔羽说:“我大学跟小苇朝夕相处了四年,毕业快十年,我们没断过联系。”</p>
“而我们,dear。”乔羽拍拍Ben的脸颊:“不说订婚,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呢。”</p>
认识不到一年?</p>
顾晓池咀嚼着混在面里的小番茄,留心听着乔羽的这句话。</p>
也就是说,乔羽认识Ben不过几个月就跟他订婚了?</p>
速度好快。顾晓池想,是一见钟情的真爱么?</p>
葛苇把芦笋上洒的香菜,吃得干干净净。</p>
四人站起来,一起往餐厅外面走。</p>
乔羽挽着Ben的胳膊:“我们要去泡温泉,你们去随便走走?”</p>
并没有邀请她们一起去,看样子,是想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光。</p>
顾晓池悄悄看葛苇,葛苇嘴里说着“好”,目光却不自觉的移开去。</p>
眸子垂下来,脸上的表情,淡得像烟。</p>
葛苇这样失落么?顾晓池的心里,抽了一下。</p>
乔羽挽着Ben走开了,一路上能听到她对Ben的私语声,还有轻灵的笑声。</p>
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但那絮絮的声音,却一直回荡在顾晓池的耳边。</p>
显然对葛苇也是这样,因为顾晓池看到,葛苇烦躁的挥了挥手,在自己的耳边。</p>
见顾晓池看她,葛苇很快又把手放下了,问顾晓池:“去走走么?”</p>
顾晓池想了想:“行吧。”</p>
山庄地处郊区,地大得跟不要钱似的,有很广袤一片林子。</p>
顾晓池和葛苇一起走进去。</p>
石阶修得很完善。上午还阳光普照的天气,此时阴了下来,走在树林里,水气重,更是像下着蒙蒙细雨一般。</p>
顾晓池和葛苇,两个人都是双手插兜,一前一后走着,隔着一个人的距离。</p>
普通朋友的距离。</p>
石阶上的青苔沾了水气,变得很滑。葛苇的鞋子不好走稳,身子歪了一下。</p>
走在前面的顾晓池,马上停下脚步。</p>
但没转身,也没扶葛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