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苇低声说:“没事,走吧。”</p>
两人继续往前走。</p>
一片小小的水塘。</p>
葛苇走过去:“这是芦苇吗?”</p>
忽然她说:“这不是我们两的名字么?晓池,芦苇。”</p>
结果顾晓池远远看了看,说:“那是荻。”</p>
葛苇:……</p>
“差不多吧。”她说。</p>
忽然蹲下身子,捡了一个什么,又站起来,对着顾晓池晃了晃:“看”。</p>
是一支短短的蜡笔,蓝色的。</p>
葛苇说:“不知是哪个小孩儿丢在这里的。”她忽然来了兴致,问顾晓池:“给我画张画像?”</p>
顾晓池问:“现在?”</p>
一时间空气里有点沉默。不知两人是不是都想起了上一次画像。</p>
是在美院的画室。</p>
地板上的石膏像,扔在一旁的裙子和内衣。窗外轰鸣的雷声,躲在画布里意外的拥抱。</p>
都像历历在目。</p>
葛苇轻咳了一声:“这山庄在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没啥其他玩的,打发时间嘛。”</p>
她在水池边坐下。</p>
顾晓池默默看了她一阵,说:“没有纸。”</p>
葛苇想了想,摸出口袋里的烟盒,把烟都抖出来,放回口袋里。</p>
又把烟盒撕了,凑成一张小小的纸。</p>
顾晓池走过去,从葛苇的手里接过烟盒和蜡笔。</p>
很小心,连葛苇的指尖都没有碰到。</p>
顾晓池在水池边,找了块尖锐些的湿透,磨了磨蜡笔,把笔头磨得尖一些。</p>
她告诉葛苇:“可能要花一点时间。”</p>
葛苇说:“没事啊,反正闲出屁了。”</p>
她望着水面,像在发呆。</p>
顾晓池说:“你别驼背。”</p>
葛苇自嘲的笑了一下:“大画家要求还挺高。”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问顾晓池:“能抽烟么?”</p>
顾晓池点点头。</p>
葛苇跷着二郎腿坐在水池边,把烟夹在指间,点了,抽了一口。</p>
顾晓池的蜡笔,开始在纸壳烟盒上挥舞,发出摩擦的声音。</p>
葛苇又开始发呆了。</p>
望着水面,神情怔怔的。烟夹在指间,只抽了一口以后就忘记了再抽。</p>
一直燃着,直到。</p>
“cao,好烫。”葛苇叫了一声,甩甩手,把烟头熄了。</p>
回过神来,才想起是在让顾晓池给自己画像:“不好意思,我动了。”</p>
“没事。”顾晓池说:“我画完了。”</p>
她走近两步,把烟盒递给葛苇。</p>
葛苇接过,低头仔细看了一阵:“画得挺好啊。”</p>
一副蓝色的上半身小像。寥寥不多的笔画,勾勒出葛苇的侧影,头发垂下来,挡住小半张脸。</p>
然后葛苇发现,顾晓池其实画得很细。虽然脸被挡住了大半,顾晓池却连睫毛都画了。</p>
难怪她刚才要削尖笔头。</p>
葛苇又盯着画看了一会儿,问:“我发呆的时候这么哀怨么?”</p>
顾晓池点头:“是。”</p>
葛苇撇撇嘴:“怨妇似的,都不像妖精本精了。看来我以后要多笑笑。”</p>
她站起来冲顾晓池扯出一个笑容,故意抛了个媚眼,问:“倾倒众生么?倾国倾城么?”</p>
顾晓池淡淡笑了一下,没答话。</p>
葛苇把画着自己小像的烟盒,塞回风衣口袋里,说:“走吧。”</p>
两人又一前一后,走出了林子。</p>
还是隔着一人的距离。</p>
普通朋友的距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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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刚一回山庄,就撞见了乔羽和Ben。</p>
乔羽披着一张大大的浴巾,里面是一身泳衣。</p>
这没什么,因为山庄里有温泉,很多客人都这么穿。</p>
但顾晓池分明看到,葛苇移开了目光。</p>
乔羽却偏偏走到两人的面前来,拉起葛苇的手。</p>
顾晓池低着头,能看到乔羽的大腿上,还冒着蒸腾的白气,显然才从温泉里出来不久,手上也还挂着一点水珠。</p>
她握着葛苇的手,水珠就沾到了葛苇的手上。</p>
像什么人的眼泪。</p>
乔羽问葛苇:“你去哪里玩了?”</p>
她穿一件白色泳装。复古款式,像上世纪30年代,教会学校的女学生,保守的四角裤,什么装饰都没有。</p>
偏偏透出一种禁yu系的撩人。</p>
连顾晓池这种不怎么客观的人,都觉得乔羽这女的,挺有味道的。</p>
葛苇说:“去随便走了走。”</p>
“我要先回房间冲个澡。”乔羽说:“一起吃晚饭?”</p>
葛苇答应了。</p>
葛苇懒得上楼,顾晓池就和她一起,坐在酒店大堂里等。</p>
乔羽下楼的时候,穿一条白裙子,月光女神似的。</p>
胳膊和小腿露出来,整个人白得发光,不是什么夸张的形容。</p>
晚上是吃Fine Dining,四人一起走进餐厅,侍者马上迎上来,接过众人的外套。</p>
葛苇脱了风衣,露出里面樱草色的裙子,整个人也在发光。</p>
顾晓池拖在后面,看着葛苇和乔羽的背影。</p>
两人并肩走着,都又高,又白。身量纤纤,步子轻盈,裙摆微微扬起,碰撞在一起。</p>
顾晓池低头,移开眼神。</p>
她旧旧的牛仔裤和发灰的运动鞋,显然格格不入。</p>
上的是什么菜,其实顾晓池不太能辨认。很多没尝试过的味道。</p>
葛苇一直悄悄注视着顾晓池这边。</p>
每次换刀叉的时候,都稍微顿一顿,等顾晓池跟上了,她才开始吃。</p>
不知是有心给顾晓池做示范,还是纯属无意。</p>
现场有乐队在表演。复古的爵士乐,浑厚悠扬。</p>
一曲终了,乐手们鞠躬下台前,发出邀请:“哪位客人有雅兴?欢迎上台。”</p>
乔羽走上去。</p>
顾晓池有点惊讶。</p>
因为乔羽看上去太过清冷,不像是这种,会愿意在众人面前表现的人。</p>
餐厅里的客人非富即贵,有人认出乔羽是模特和演员,但没人上前打扰她。</p>
乔羽弹的那一首,顾晓池后来自己去查了才知道,是肖邦的《冬风练习曲》。</p>
难度很大,乔羽却弹得行云流水,手指在键盘上滑过,音符像从她的指尖流出一般。</p>
在场客人的脸上,如痴如醉。</p>
顾晓池偷偷看葛苇,她在低头喝一杯红酒。</p>
喝得有点猛,还呛到了,轻咳两声。</p>
顾晓池一直在偷看葛苇,以至于她都没有注意到,乔羽是什么时候结束了弹奏,走下台来,走到了她身边。</p>
直到一个阴影投下,是乔羽的影子,挡住了灯光。</p>
顾晓池抬头。</p>
乔羽不由分说,拉着顾晓池的手腕,把她带到台上。</p>
顾晓池还不明就里,就听乔羽笑着说:“接下来请这位顾晓池小姐,为大家表演。”</p>
说完一阵风似的飘下台去了。</p>
指间擒着红酒杯细细的杯脚,带着笑意,瞥着台上的顾晓池。</p>
顾晓池愣了,葛苇也愣了。</p>
葛苇挺担心的。乔羽这下子等于把顾晓池架那儿了,那么多人在餐厅里,顾晓池什么都不表演,根本下不来台。</p>
可要她表演什么呢?顾晓池一个山里出来的孩子,没学过乐器,连去KTV,都不会唱什么流行歌。</p>
葛苇看了乔羽一眼,乔羽也正笑看着她。</p>
葛苇深深吐出一口气,刚才微动的嘴唇闭上了。</p>
什么都没说。</p>
愣在台上的顾晓池,分明看到了这一幕。葛苇跟乔羽对视一眼,然后,就什么都不说了。</p>
顾晓池忽然觉得,这好像是乔羽设置的一个考验,看看她自己和顾晓池,葛苇到底站在哪一边。</p>
顾晓池的眸子再次垂下,深吸一口气后,又再次抬眼。</p>
扫视了一圈舞台上,又扫视了一圈就餐的坐席。</p>
一个小女孩坐在那儿,手里拿着switch。</p>
显然对她来说,游戏比鹅肝更吸引人。</p>
接着葛苇看到,顾晓池向台上的架子鼓走去,坐下,拿起鼓棒。</p>
欢快的节奏,不是什么高难度,但足够流畅。</p>
葛苇看向顾晓池的眼神,逐渐惊艳:顾晓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打鼓?</p>
那个拿switch的小女孩来了兴致:“妈妈,是超级玛丽!马里奥大叔!”</p>
妈妈对她比“嘘”,示意她小点声。</p>
餐厅里的气氛松快起来。一个吃完晚饭的吉他手上台,即兴给配了段超级玛丽的旋律。</p>
好多人都笑了。</p>
一曲终了,顾晓池鞠躬下台。</p>
大家纷纷鼓掌。小女孩鼓得尤其大声。</p>
顾晓池回到座位,葛苇看着她,顾晓池却不看葛苇。</p>
葛苇问她:“要甜点么?”</p>
顾晓池瞟了葛苇一眼,摇头拒绝。</p>
小女孩拿着一个绘画本和一支蜡笔跑过来。</p>
顾晓池和葛苇,眼神都是一跳。</p>
也许下午她们捡的那支蜡笔,就是这小女孩的。</p>
小女孩把本子和手里的粉红色蜡笔递过来:“姐姐,帮我签个名。”</p>
她才五、六岁的年纪,不知从哪里刚刚学会了追星和签名,玩得正起劲。</p>
偏偏不找葛苇,不找乔羽,就找刚才敲超级玛丽架子鼓的顾晓池。</p>
可见小孩子眼里的明星,迥然不同。</p>
顾晓池笑了一下,接过蜡笔,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还给她画了一个桃子公主,问她:“这样可以么?”</p>
小女孩开心到跺脚。</p>
顾晓池又说:“你等一下。”</p>
她走到餐厅门口,找侍者拿过自己的风衣,从口袋里摸出那支蓝色蜡笔,走回桌边,递给小女孩:“这是你弄丢的么?”</p>
小女孩再次开心得跺脚:“谢谢姐姐!”</p>
孩子妈妈怕孩子一直在这边,吵到人,赶紧走过来:“谢谢呀,她下午因为一套蜡笔凑不齐,还哭了好久鼻子呢。”</p>
牵着小女孩走回她们自己的桌边。</p>
乔羽抿着红酒,“哼”了一声。</p>
顾晓池问她:“你说什么?”</p>
“没什么。”乔羽勾起嘴角,淡淡笑着,眼神飘向远方。</p>
顾晓池不知她传达的,是不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意思。</p>
好像,还有什么后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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