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池想了想，没法否认，因为这些事儿只有韩菁知道。于是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慕雨的存在以后，去问菁姐，菁姐就告诉我了。”</p>
“韩菁为什么告诉你？”乔羽瞥了顾晓池一眼：“因为你喜欢小苇？”</p>
顾晓池看着乔羽。</p>
乔羽也在看她，不过脸被渔夫帽遮去了大半，不太看得清她脸上的表情。</p>
顾晓池点点头：“嗯，喜欢。”</p>
乔羽笑了一声：“有多喜欢？”又抬起小腿打蚊子，抽着烟。来来往往的路人看着，好像这两人心平气和的站在这里，唠着家常似的。</p>
顾晓池说：“很喜欢。就……很喜欢。”</p>
她一向寡言。不知道胸腔中那么多浓烈的感情，该如何宣之于口，尤其是在乔羽面前。</p>
“很喜欢是多喜欢？”乔羽又笑了：“命都可以不要的那种？”</p>
“那你呢？”顾晓池反问。</p>
“我？”乔羽又抽了一口烟：“刚我们说到，小苇没有回应慕雨的感情，对吧？”</p>
顾晓池等着她继续说。</p>
乔羽摘下帽子，对着顾晓池笑，夜色中，眼睛亮晶晶的：“背后的原因，是连韩菁都不知道的两点。”</p>
“第一，首先对小苇表白的人，其实是我。”</p>
“第二，我救过小苇的命。”</p>
顾晓池胃里的牛肉面辣油，又烧了起来，一阵胃疼，火辣辣的。</p>
******</p>
顾晓池收到葛苇的信息是在两天以后。</p>
葛苇问她：“在哪？”</p>
顾晓池想了想，回了：“学校画室。”</p>
葛苇又发过来：“出来一下，有事跟你说。”</p>
顾晓池收拾了画板走出去，学校门口，一个隐蔽的位置，葛苇的奔驰停着。</p>
葛苇坐在驾驶座上，发呆。</p>
顾晓池走过去敲敲车窗，葛苇回过神来，帮她给车门解锁。</p>
顾晓池没上车，反而绕到驾驶座那边：“我开吧。”</p>
总觉得葛苇恍恍惚惚的，没什么精神。</p>
葛苇撇撇嘴，顺从的从驾驶座钻出来，没去副驾，反而去了后座。</p>
顾晓池发动车子。</p>
两人恢复了一开始认识时的位置。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同在一个车厢，却好像隔着永远跨不过的距离。</p>
顾晓池沉默的开车，葛苇把车窗摇下来，沉默的抽烟，一根接一根的。</p>
开过灯红酒绿的CBD，开过一座座人行天桥，开过护城河，开过一条条僻静的小巷。</p>
顾晓池终于把车停在一个无人的巷口，发动机的声音安静下来，能听到窗外的虫鸣。</p>
惊蛰早过了。百虫始鸣。</p>
邶城的春天太短，夜风中已经有了夏天的味道。</p>
顾晓池没看时间，但估计现在至少午夜十一点了。她停的巷子挺偏，路边的一排小店早都关门了，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人都没有。</p>
顾晓池转头盯着窗外，一家小卖店的门后，好像有猫，一个黄色的身影一晃而过，也有可能是她看错了。</p>
但她一直盯着那里，好像在等猫会不会再来，嘴里问：“什么事？”</p>
问后座的葛苇。</p>
葛苇说：“副驾抽屉里有药。”</p>
“嗯？”</p>
“你的脸还疼么？”</p>
或许这就是葛苇道歉的方式。顾晓池还盯着窗外，猫再没来过。</p>
她低声回答葛苇：“还好。”</p>
葛苇在后座又点了一支烟，打火机打得啪啪响。葛苇说：“要不我送你出国留学吧，你不是想学服装设计么？”</p>
顾晓池视线一直盯着的地方，猫的身影又钻出来了，四只脚好像是白的。</p>
原来真的有猫啊。</p>
“你这么想赶我走啊？”顾晓池盯着猫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p>
“你问。”葛苇低声说。</p>
“当年乔羽，是怎么救了你的命？”</p>
葛苇好像叹了口气，也可能只是吐出一缕烟，她说：“我们大三那年，一起去一水库玩儿，开着一快艇，想去一座岛。走了一半，变天了，风刮得跟疯了似的，看着要下暴雨。”</p>
“开快艇的人，四五十岁一男的，连他都慌了，说没见过这种情况，真挺危险的。载着我们往回赶，但是浪太大了，快艇很轻嘛，船身晃得跟海盗船似的。”</p>
“我掉水里了。”葛苇说。</p>
“乔羽救了你？”顾晓池问。店门口的猫又跑了。</p>
“嗯。”葛苇说：“当时浪特大，开快艇的人都犹豫了一下，就乔羽，毫不犹豫跳下去，把我给捞上来了。”</p>
“那她挺厉害的。”顾晓池盯着那片再一次没了猫的空地。</p>
“是啊。”葛苇抽着烟：“我们好不容易到岸边，管理员早在等我们了，知道乔羽跳下去救我，骂了她好一阵，说她太虎了，这种情况一个不小心，搭进去的就是两条人命。”</p>
“乔羽什么时候跟你表白的？”顾晓池又问。</p>
“我想想啊。”</p>
“想什么？”顾晓池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想的。</p>
“想想该怎么算。”葛苇说：“乔羽跳下去捞我的时候，推我上船那会儿，亲了我的脸一下，这算么？”</p>
葛苇反而在问顾晓池，又说：“后来我去医院检查完，没什么大事，乔羽陪我走出来的时候，跟我说，我对她来说挺特别的，也知道我觉得她特别，但不想跟我交往。”</p>
葛苇又问：“这算么？”</p>
“什么意思？”顾晓池听晕了：“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乔羽？为什么不要交往？”</p>
“那时候的感觉，我也说不好。”葛苇的声音，也挺迷茫：“我是挺关注乔羽，但更像是朋友间的，就确实觉得她挺特别的。”</p>
“你想睡她么？”顾晓池问。</p>
葛苇一噎，想了想，摇头：“没有。”</p>
“那你干嘛不告诉乔羽，说你对她的特别，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喜欢。”顾晓池问：“因为她救了你一命？”</p>
“不是。”</p>
“那是什么？”</p>
葛苇听起来有点烦躁：“哎呀你别问了。”</p>
像是觉得闷，拉开车门，钻出去抽烟。</p>
顾晓池跟着下车，问葛苇：“走走？”</p>
两人并肩走在路灯下，离得却有点远，隔着半人的距离。</p>
这样的距离，葛苇身上的味道变得很隐约，顾晓池不太能闻到，不过她手里夹着的烟，那薄荷的味道，一直飘过来。</p>
顾晓池带着葛苇，往那家关门的小卖店门口走，指给她看：“刚才这里有猫。”</p>
“是吗？”葛苇蹲下去，在堆着的各种箱子缝里看：“猫呢？”</p>
“跑了。”</p>
葛苇索性懒得起来了，蹲着把手里的烟抽完。</p>
顾晓池手插在兜里，站在她身后：“小心腿麻。”</p>
葛苇“嗯”了一声，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p>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看起来像朵蘑菇，缩成小小的一坨。</p>
顾晓池忽然问：“乔羽姐……是不是有点心理问题？”</p>
葛苇猛然回头：“谁告诉你的？”</p>
她仰望着顾晓池，顾晓池替她觉得脖子累，索性走过去，也蹲在葛苇身边，跟她一起研究那些箱子缝。现在她也怀疑猫有可能躲在里面。</p>
“我猜的。”顾晓池一边看那些缝一边说。</p>
“顾晓池。”葛苇蹲在顾晓池身边，把一口烟全喷在她脸上：“韩菁早就跟我说过，你这人吧，太聪明，让我离你远点。”</p>
顾晓池笑了一下：“我们现在离得够远了。”虽然蹲在一起，看上去离得挺近。</p>
但两个人心里都知道，彼此再无可能。</p>
顾晓池又说：“我就想知道为什么。”</p>
她就是这么轴。</p>
葛苇又抽了一口烟，承认了：“嗯，乔羽的家庭环境……反正对她不太好。从我大一认识她开始，她就在看医生，吃药，没断过，看着高冷，其实挺脆弱一人。”</p>
“你怕伤了她？”</p>
葛苇没承认，也没否认：“她说不要交往的意思，是谈恋爱都太容易分手，有些还分得太难看，但我和她……”葛苇笑了一下：“要做彼此生命里最特别的人，一辈子都在的那种。”</p>
顾晓池忽然问：“有烟么？”</p>
葛苇递给她一根，又给她点了，顾晓池也把一口烟吐在葛苇脸上。</p>
葛苇说：“你好记仇。”</p>
心里都知道不可能了，彼此之间紧绷的那种磁场反而消失了，倒能蹲在一起抽烟，心平气和的说说话。</p>
顾晓池一边抽烟一边想，本以为这个穿越系统，给她的是hard难度模式，现在看来她简直错得离谱，那至少得是地狱hard模式。</p>
顾晓池觉得乔羽真够狠的。</p>
要是两人真谈了，说不定很快发现，对方也是吃饭打嗝睡觉放屁的普通人，分了也就分了。现在倒好，两人都能找其他人，乔羽还订婚了，偏偏非要把对方放在心里，还放在一个最特别的位置。</p>
特别这两个字太狠了。既然不是喜欢，葛苇也没法说不喜欢。一辈子被乔羽困死在这个圈里。</p>
慕雨的事一出，乔羽就成了葛苇最大的软肋，而且乔羽的心理比慕雨更脆弱，葛苇生怕她也像慕雨一样，想不开。</p>
那葛苇估计自己也别活了。</p>
所以啊……顾晓池又抽了口烟，所以葛苇一直觉得，她不配喜欢什么人，也不配被人喜欢。</p>
她是心甘情愿，自己待在乔羽编织的这个牢笼里。</p>
顾晓池说：“所以你根本不相信，乔羽会……伤你。”</p>
葛苇摇摇头：“我怕她伤了她自己。但对我，她不会。”</p>
“行吧。”顾晓池站了起来。</p>
葛苇也跟着站了起来。</p>
顾晓池说：“我腿麻了。”</p>
葛苇笑了：“我也是。”</p>
两个人以僵硬的姿势，往车的方向走。在这样一个摊牌的决绝之夜，显得有点好笑。</p>
“咱们……就这样了？”顾晓池问。</p>
葛苇回头看了一眼小卖店的门口，猫到底也没再来。</p>
她转回头，拖着麻掉的腿，继续往前走。</p>
“嗯，就这样。”</p>
作者有话要说： 信息量很大的一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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