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葛苇正相反，顾晓池老输，因为她太寡言，每次说得过分简短，就没什么说服力。</p>
她这人，从来就不太会争辩。</p>
输了游戏，就得罚酒。顾晓池也不推，杯接杯，喝得还挺爽快。</p>
这小孩儿，酒量现在很可以啊。葛苇还是用眼尾瞟着，心里暗暗的说。</p>
有些人喝了酒话多，顾晓池却是那种喝了酒更沉默的。微低着头坐在角落，个字也没有，只是冷白的皮肤里，透出点红。</p>
灯光之下，睫毛长长的。抬眼看人的时候，睫毛扑闪扑闪，眼眶点点红，眼里带着很多的水光。</p>
看得人心都要化了。</p>
葛苇移开了目光。</p>
不管谁当杀手谁当平民，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反正葛苇和顾晓池，从来没有杀过对方。</p>
她们虽然围着同张圆桌，玩着同个游戏，却从不看对方，也从不跟对方说话，都好像局里没有对方这个人似的。</p>
葛苇每次都先被杀，早早出局，无聊得很，她就不停喝酒。</p>
终于，玩到不知道第几轮，葛苇第次抽到了法官，翻身农奴把歌唱。</p>
葛苇“哈”的声：“天黑……”</p>
大家都准备闭眼。</p>
葛苇说：“天黑前大家先聊两块钱的呗？”</p>
大家又都把眼睛睁开，狂笑，乔羽笑着拿腰果砸葛苇。</p>
葛苇反而把腰果接着，塞到嘴里吃了。阵嘻嘻哈哈中，唯有顾晓池还微低着头，睫毛垂着，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p>
葛苇看到她投射在桌面上的影子，毛绒绒的颗头。</p>
顾晓池现在是短发，看真人还好，此时看影子，反而觉得手感很好的样子，让人很想揉搓。</p>
葛苇说：“天黑请闭眼。”</p>
大家都把眼睛闭上了，包括顾晓池。</p>
葛苇说：“杀手请睁眼。”</p>
缓缓睁开眼睛的人，竟是顾晓池。</p>
葛苇愣了。</p>
这下，两人不得对对视了，好尴尬。</p>
葛苇本来看到顾晓池睁开眼，很快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又觉得太过刻意，重新向顾晓池看过去。</p>
她抓着杯子，喝了大口酒，润了润嗓子，才说：“杀手请杀人。”</p>
她觉得自己的音调有点诡异，但很微妙，应该只有她自己能听出来。</p>
或许……顾晓池也能听出来。</p>
但此时顾晓池看向她的眼神，很平静，也没闪躲。</p>
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是开始喜欢上葛苇的时候，那种很认真的眼神。</p>
睫毛微垂着，眸子里很干净，好像除了她正在看着的人，什么都没有。</p>
好像她正看着的葛苇，就是她的全世界。</p>
葛苇有点慌，又喝了口酒。</p>
她看看自己的左边，又看看自己的右边，还好，两人都是五大三粗的道具组汉子，应该不会细腻到，会听到葛苇此时的心跳声。</p>
葛苇觉得自己也是好笑，都玩了这么多局游戏了，还没注意到自己身边坐的人是谁。</p>
真是玩了个寂寞。也不知道颗心，全放在了哪里。</p>
顾晓池这样的眼神，让她有点不敢接，偏偏躲开又太刻意，只好催顾晓池：“杀手请杀人。”</p>
桌上其他闭着眼睛的人也催：“杀手不能想太久啊，这是耍赖。”</p>
顾晓池伸出手指，轻轻指了指个化妆组的女孩。</p>
葛苇说：“杀手请闭眼。”</p>
顾晓池没有马上闭眼，反而还看着葛苇。</p>
越过张大大的圆桌，越过桌上摆满的酒瓶和果盘，越过闭着眼的桌人。</p>
明明是桌人的游戏，现在却只剩葛苇和顾晓池两人睁着眼，偷偷的、悄悄的、又肆无忌惮的对视。</p>
暖黄的灯光洒下来，把氛围渲染得奇妙，像童话。</p>
葛苇张了张嘴，想要无声的对顾晓池说点什么。</p>
可还没等她想好要说什么，在她嘴唇微启的瞬间，顾晓池缓缓把眼睛闭上了。</p>
葛苇无声的吐出口气。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p>
她说：“天亮了，大家请睁眼。”</p>
所有人睁开眼。瞬间，那种奇妙的氛围消失了。</p>
再偷瞟顾晓池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如常。</p>
真像那个童话。天亮了，仙女教母送的水晶鞋就该消失了。</p>
后来的游戏没什么意思，渐渐的变成了大家拼酒，这个葛苇没在怕的。</p>
乔羽没喝多少，还挺清醒，到了凌晨点多的时候，她主动提议：“散了吧？明早还拍戏呢。”</p>
大家都同意。</p>
葛苇问乔羽：“你怎么？喝了酒别开车。”</p>
角落里的顾晓池，没跟其他人起站起来，还坐着，头也低着。</p>
毛绒绒的头顶，根不听话的头发支出来，被灯光照得发亮，跟天线宝宝似的。</p>
乔羽笑：“Ben来接我。”</p>
葛苇沉默点头。</p>
本来Ben跟她长得太像这件事，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但很久没见Ben，这次听乔羽提起，语气竟是意外的甜蜜。</p>
正说着呢，Ben就走了进来，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我来接小羽。”</p>
大家都起哄：“撒狗粮了撒狗粮了。”</p>
葛苇看到，Ben换了个发型，之前半长的卷发，换成了个清爽的平头，看起来跟葛苇没那么像了，顺眼了不少。</p>
他还给乔羽带了份杨枝甘露。乔羽是那种让人忌妒的体质，不容易吃胖。</p>
乔羽挽着Ben的胳膊：“明瑶跟我们顺路，走吧，我顺道送你。”</p>
明瑶是在《她彩》节目里，第轮比赛跟乔羽合作，拍“风声”主题照的那女孩。乔羽好像觉得她资质不错，这次拍戏，把她也带来了，演酒酿店老板的女儿，配角。</p>
明瑶确实演的还可以，就连严厉的陈导，都没怎么骂她。又是张巴掌小脸，莹白的，不输乔羽，是讨镜头喜欢的那类长相。</p>
明瑶性子挺开朗，也没扭捏，笑着走过去；“谢谢羽姐。”</p>
葛苇意外的发现，乔羽跟这女孩处得还可以。</p>
她注意观察了下乔羽，乔羽也在笑，还挺温和。整个人看上去，好像平和了不少。</p>
手挂在Ben的胳膊上，摇摇的。</p>
作为今晚攒局的主人，还很关心大家怎么走。安排到葛苇这里，乔羽说：“我帮你叫了车，橙果的司机，自己人。”</p>
葛苇笑笑点头说“谢谢”。</p>
因为今晚她没让夜班司机送自己过来，司机下班早，估计这会儿都睡了，也不好再叫人起来。</p>
乔羽又说：“你顺道把顾晓池送学校吧。”</p>
学校放暑假，宿舍不能住，顾晓池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不是安寒那种单间，而是很便宜的合租房。</p>
葛苇愣。乔羽又去跟其他人说安排了。</p>
其实乔羽的安排，在外人听起来天经地义。</p>
顾晓池不爱说话，跟谁都不熟。葛苇作为顾晓池的前老板，应该算剧组里跟顾晓池略熟的那个，她顺便送顾晓池，可能还少点尴尬。</p>
但是……</p>
葛苇忽然想到，顾晓池还是乔羽叫来这个剧组的。</p>
乔羽好像有心，把顾晓池跟葛苇往起凑。</p>
也不知乔羽是什么意思。葛苇时之间想不透。</p>
其他人都觉得乔羽安排得很好，笑笑闹闹的往会所外面走，说下次再约。</p>
乔羽还挂在Ben的胳膊上，跟葛苇挥挥手：“我们先走了。”</p>
带着明瑶起走出去。</p>
脸上的笑容，还是温和。连对她这么熟悉的葛苇，都没瞧出什么不对。</p>
葛苇远远望着乔羽的背影，Ben直在跟她说着什么，还伸手揉了揉乔羽的头。</p>
乔羽侧着脸，远远的看不清表情，但像是在笑。</p>
是真的跟Ben相处出感情了吗？葛苇也不太确定。</p>
身后阵响动，葛苇转头，发现是顾晓池站了起来。</p>
不知什么时候，包间里已经只剩她们两个人了。</p>
暖黄的灯光洒下来，照着桌上的杯子里，点点没喝完的酒。</p>
空调已经关了，夏夜燥热的感觉，卷土重来。</p>
按道理空调的凉气还能残留会儿，包间里不会热得这么快，葛苇却很快觉得，后背的衬衫又湿了，黏在身上。</p>
她不知道此时，应不应该开口招呼下顾晓池。</p>
说什么呢？“走吧，我让司机顺路送你。”</p>
客气的。礼貌的。疏远的。</p>
葛苇也并不想这样。</p>
还好顾晓池直接走了过来，路过葛苇的身边，往外走。</p>
葛苇跟着她出去，发现顾晓池就站在橙果的车子旁边，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脚尖晃晃的，好像在踢粒小石子。</p>
背影高高瘦瘦，像清秀的少女，又像冷峻的少年。</p>
葛苇松了口气。顾晓池这是，默认接受了乔羽的安排。</p>
她走过去，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去。顾晓池后她步，拉开副驾的车门，也坐了进去。</p>
葛苇跟司机说：“先去美院。”</p>
车子平稳的驶出。乔羽安排的司机技术很好，丝颠簸也没有。</p>
今晚邶城的街道，不知怎么，顺畅的出奇。路上，就连红灯都没碰上几个。</p>
吹了整晚的空调，葛苇觉得有点闷，这会儿车开起来，窗外有风，也就不会太热，于是葛苇叫司机把空调关了，自己把车窗打开条缝。</p>
瞥了眼前座，顾晓池身旁的车窗，不知何时，也打开了条缝。</p>
风吹进来，葛苇的头发已经很长了，被风往后拂着，挡在眼睛上。</p>
葛苇伸手撩开，别在耳后，偏偏风大，跟她闹着玩儿似的，刚理好的头发，很快又乱了。</p>
葛苇索性把手肘支在车窗上，直伸手按着头发。</p>
头发不挡眼睛了，她就能看到前座的顾晓池。</p>
顾晓池个子高，靠着椅背坐着，还能露出点头发尖。</p>
她的短发也被夜风吹着，像草地上清新的草，摇，又摇。</p>
看得葛苇的心，也跟着荡漾起来。</p>
同随着夜风翩飞的，还有顾晓池身上的味道，也像青草，或者深山里的什么药草香。</p>
夜风逆着车子行驶的方向，往后吹，顾晓池身上的味道，就往葛苇鼻子里钻。</p>
也没过多会儿，车子缓缓停下，司机说：“到了。”</p>
葛苇愕然。</p>
她从未料到，这路的行程，会这样短，这样快。</p>
顾晓池拉开车门，下车，还是沉默的没有句话。</p>
葛苇想了想，也拉开了后座的车门。</p>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9 16:35:41~2021-03-10 16:4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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