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苇和顾晓池往餐厅里面走。</p>
杀青宴还在继续。葛苇作为女一号, 算是今晚的主角，不好走开太久。</p>
剧组订的这家餐厅，也是私人会所性质, 不对外, 所以客人不多。</p>
葛苇和顾晓池走回餐厅的长廊上, 也没碰到什么人, 间或碰到几个服务生，笑着向她们问好。</p>
葛苇笑得妖精似的说：“你好我好大家好。”</p>
顾晓池在旁边低头笑。</p>
其实两人都不是在冲服务生笑。</p>
而是。</p>
在笑两人手上的小动作。</p>
葛苇的手, 笼在黑衬衫的袖子下面, 细长的小手指, 一勾一勾的。</p>
没人的时候, 勾在顾晓池的小手指上，晃两下。</p>
看到有服务生走过来, 又不着痕迹的放开, 滑走。</p>
远远看着，像是葛苇自己在晃着手玩儿似的。</p>
没有人发现她们的小动作。</p>
私密的。无间的。不被察觉的。专属于她们的。</p>
顾晓池看着葛苇玩得起劲, 低头笑着, 想起自己从前最爱玩的游戏。</p>
影子游戏。</p>
当她和葛苇一起走在路灯下，看似一前一后、隔着距离, 没有人会注意到, 顾晓池那快快慢慢的脚步里, 藏着什么秘密。</p>
她快走两步, 她影子的头和葛苇影子的头, 就碰在一起。她拖慢两步，二人又分开。</p>
可是只要她再加快脚步，二人影子的头就又能碰在一起。</p>
紧挨着，亲密无间。</p>
就像葛苇今晚一直勾过来的小手指。</p>
顾晓池低着头, 任由自己的小手指被葛苇勾着。</p>
她想以后，从今以后，应该真的一切都好了吧。</p>
乔羽放手了，葛苇面对了自己，系统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p>
葛苇不会死，从今往后，她们还有漫长的日子。</p>
也许会吵架，也许会吵得很凶，吵到分手也是有的。</p>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日子那么长，她们互相守着，总能再找到和好的机会。</p>
吵吵闹闹，哭哭笑笑，直到把日子都过烦了，才能说那是她们的一辈子。</p>
而不是再像过去那样，盯着9月22日数着倒计时，生怕一个眨眼，葛苇的生命之花就消逝在眼前。</p>
明明空调吹在身上凉凉的，手臂上毛孔舒张，可顾晓池觉得心里暖暖的，也满满的。</p>
两人走到餐厅包间门口，要进去了。</p>
葛苇的小手指又不着痕迹的滑开，放开了顾晓池的手。</p>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p>
看上去只是结伴去了趟洗手间。</p>
韩菁过来敬酒：“祝你新片大卖！赚得盆满钵满！”</p>
葛苇瞥她一眼：“忒俗！”</p>
两人嘻嘻哈哈的喝酒。</p>
不过韩菁喝的是可乐，她今晚开了车，而且还准备回公司加会儿班。</p>
韩菁发现今晚的葛苇，有点兴奋。</p>
葛苇这人有个习惯，紧张的时候，嘴里不闲着，总得嗑点瓜子或说点闲话。兴奋的时候呢，则是手上不闲着。</p>
一边喝酒，一边攀在韩菁的肩膀上，左拍拍，右拍拍。</p>
韩菁瞪她：“你怎么跟个猴子似的。”</p>
直到小平过来解救，才算把葛苇从韩菁肩上摘了下来。</p>
结果小平也被葛苇拉着，三人一起喝。</p>
顾晓池坐在一边吃面。</p>
她今晚没喝太多酒，作为服助，不起眼，也没什么人过来灌她。</p>
乔羽坐过去：“你说了？”</p>
顾晓池咬着面条，点点头。</p>
乔羽笑：“我提前告诉她了。”</p>
“我知道。”顾晓池问：“为什么？”</p>
乔羽望着葛苇，韩菁和小平逃走了，她又飞过去找陈导，正跟陈导划拳：“两只小蜜蜂啊，灰在花丛中啊！”</p>
葛苇不算很醉，但她很搞笑的配合着陈导的大舌头。</p>
乔羽轻声回答顾晓池：“我想劝劝她。”</p>
“小苇之前……有点犹豫。”</p>
乔羽看着顾晓池笑：“如你所说，我希望她幸福。”</p>
顾晓池也笑了，问她：“羽姐吃面么？”</p>
“好啊。”</p>
十人围坐的大桌子，为了夹菜方便，放了可旋转的圆板。顾晓池转了一下，把一大碗鸡汤阳春面转到面前，准备给乔羽盛一小碗。</p>
结果这碗面，乔羽到底也没吃上。</p>
明瑶又过来敬酒：“羽姐，我又来了。”</p>
笑得很乖。</p>
顾晓池数了数，估计这是今晚大家走的第三轮酒了。</p>
明瑶对乔羽真的是特别感激，每一轮她都把乔羽当压轴，敬完其他所有人之后，恭恭敬敬过来给乔羽敬酒。</p>
乔羽站起来：“是你自己努力。”</p>
“特别努力。”</p>
顾晓池意识到，每次明瑶过来敬酒的时候，乔羽都是这两句话。</p>
翻来覆去的念叨在嘴里，听起来就有点奇怪。</p>
明瑶到底哪儿特别努力了？顾晓池每天在片场看着，也没明白。</p>
明瑶拿着桌上的白兰地瓶子，要给乔羽斟酒，乔羽伸手去扶：“我有点晕，别倒太多，跟你喝了这杯，Ben该来接我了。”</p>
她之前喝多了，这会儿脸还红着，绯色的两团。</p>
她手也有点抖，伸手去扶酒杯的时候，袖子扫到顾晓池放在桌上的那碗面。</p>
“小心！”顾晓池发现危险，想去扶。</p>
来不及了。</p>
小小一碗面，被乔羽的袖子拂下去，全洒在明瑶的裙子上。</p>
明瑶今晚穿一条红色的小礼裙，正红色，像灼灼盛开的牡丹，挺抢眼。</p>
口红也用的正红色，小小一张脸上，很抬气色。</p>
这会儿却被烫的叫了一声，花容失色的。</p>
乔羽吓了一跳：“对不起！没事吧？”</p>
伸手就去撩明瑶的裙脚，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p>
其实乔羽的这个动作有点不妥，明瑶的裙子本来就短，这会儿乔羽往上一提，半条大腿都露了出来，现场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p>
但是乔羽的双颊通红一片，显然喝多了，没想到这么多。</p>
“羽姐……”</p>
明瑶想去拦，顾晓池也想去拦一把的。</p>
但是乔羽的动作极快，谁都没来得及伸手，乔羽已经把明瑶的裙角提了起来，查看明瑶的伤势。</p>
顾晓池想起，葛苇以前提过，乔羽是学过空手道的。</p>
好在明瑶没什么大事，烫红了一大片，但是没受伤。</p>
顾晓池看着桌上的那一大碗阳春面，还好端上桌已经过了几分钟了，不算滚烫。</p>
明瑶喃喃说：“羽姐，我没事……”</p>
乔羽的脸色却怔怔的。</p>
“这是怎么回事？”</p>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拉住转身想走的明瑶。</p>
顾晓池抬头。</p>
是葛苇。</p>
她跟陈导喝完酒回来，看到了明瑶被烫的一幕，急急的过来，本来想看明瑶有没有受伤，在看到明瑶大腿的一瞬，却一愣。</p>
顾晓池看着葛苇。</p>
她攥着明瑶的手腕，脸都是红的。</p>
顾晓池觉得很奇怪。葛苇的脸，不是喝酒喝多了的那种红，而是赤红，像是一瞬间血气上涌。</p>
顾晓池又看向明瑶。</p>
她想起刚才明瑶裙子被撩起的时候，她也看到了，确实没伤，只是红了一片。</p>
上面还有一个纹身，淡粉色的，像一只小象，或者其他的什么。</p>
顾晓池说不很清，因为那图像有点抽象。</p>
回想一下，葛苇和乔羽好像就是在看到这纹身之后愣住的。</p>
“这里怎么了？”</p>
一个男声响起，中文不太流利。</p>
一听就是Ben。</p>
他走过来问乔羽：“怎么不接电话？”</p>
问完才发现乔羽的脸色不太好看，周围还有一堆人围着，不像是寻常敬酒。</p>
Ben又看到明瑶，整个人微微发抖，脸上的表情很瑟缩。</p>
裙子下摆大腿处，湿了一大片，还沾着两三颗葱花，在正红的裙子上格外刺目。</p>
Ben不说话了。</p>
葛苇冷笑一声：“走，出去说。”</p>
这句话是对着Ben说的。</p>
手里攥着的明瑶，也没放。</p>
葛苇拉着明瑶就想往外走，乔羽拦了她一下：“不必。”</p>
葛苇有点急，脸就更红了：“小羽，你……”</p>
像是担心乔羽太软弱。</p>
没想到乔羽笑着摇摇头：“别担心。”</p>
不是前段时间那种幸福的笑，而又变成了一种清冷，一如往昔。</p>
刚才葛苇以为乔羽要将这件事轻轻放过，没想到恰恰相反。</p>
乔羽在桌上看了一圈，把可旋转的圆板转了一下，把一盘大闸蟹转到自己面前。</p>
葛苇看着，心想不会吧，这会儿要吃大闸蟹？</p>
才发现乔羽拿起的不是螃蟹，而是旁边的那把黄铜小剪刀。</p>
很精巧，备给大家剪蟹爪用的。</p>
乔羽刚才拦住葛苇，自己却拿起这把小剪刀，向Ben走过去。</p>
走到Ben身边，手起刀落。</p>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葛苇。</p>
顾晓池已经站了起来，她想去拦，但一切发生的太快。</p>
随后大家又松了一口气。</p>
原来乔羽没想伤人，只是把Ben白色的西裤，划了一道口子。</p>
再然后，大家的心又都提了起来。</p>
因为乔羽又伸手拉了一下，口子开得更大了，Ben大腿的一片露出来，也是一片淡粉。</p>
顾晓池跟着看得心都揪了起来。</p>
抽象的形状，像小象，或是其他的什么，山峦？鲸鱼？</p>
说不清，道不明。</p>
但学画的顾晓池，一眼就看出来，那形状轮廓，与明瑶大腿上的一模一样。</p>
乔羽对着Ben轻轻的说：“你这个，是胎记。”</p>
此时她是背对着顾晓池的，然后她转身，向着明瑶走过来。</p>
这时顾晓池才发现，乔羽的一张脸，煞白的。</p>
明瑶还被葛苇攥着手腕站着，乔羽走到她面前，问她：“那你这个，又是什么？”</p>
乔羽的问话很轻很轻。</p>
明瑶却抖得更厉害了。</p>
乔羽笑了，她又轻轻的说：“哦，原来你这个，是纹身啊。”</p>
围观吃瓜群众的议论声四起，刚才大家都绷着，这会儿绷不住了。</p>
葛苇心想完了。</p>
她刚才想把Ben和明瑶拉出去说，是不想在大家面前谈这件事，想总要给乔羽留着面子。</p>
但她忽略了，乔羽从来都是这种决绝的性格，哪里需要什么面子？</p>
她偏要把所有事摊在众人面前谈，大家都看清这两人的真面目，她才解气。</p>
乔羽也开始抖了起来，还笑着，像是气乐了。</p>
葛苇放开明瑶，走过去，揽住乔羽的肩。</p>
明瑶开始哭，哭得很惨，喃喃说着：“羽姐对不起。”</p>
话是对乔羽说的，人却向着Ben那边靠过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