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池。”</p>
一个声音在贺淼身后想起, 懒洋洋。</p>
贺淼转身，见是葛苇。</p>
葛苇已经转身在往陈导那边走了：“陈导叫你，商量衣服事儿。”</p>
顾晓池撇下贺淼, 默默跟上去。</p>
两人穿过还凌乱着片场, 中间至少隔着一人的距离, 看上去真不太熟样子。</p>
贺淼有些疑惑, 正准备离去。</p>
等一下……她忽然想到，既然不熟, 为什么是葛苇亲自来叫顾晓池呢？</p>
而且, 之前在学校, 葛苇分明跟程凌菲说过, 顾晓池在跟什么人谈恋爱。</p>
难道那人不是葛苇自己？</p>
贺淼又远远望了一眼，韩菁还在跟副导演商量着什么, 小平在帮剧务的忙。</p>
仅是因为其他人都忙着, 所以葛苇自己跑了这一趟吗？</p>
贺淼又看了葛苇和顾晓池方向一眼，两人都在跟陈导说话, 三人站成一个圈子, 偏偏两人只是都跟陈导站近，两人之间, 还是隔着老远距离。</p>
到底怎么回事？贺淼心里反复想着, 一时理不清头绪。</p>
进组第一天, 她的一双眼, 在葛苇和顾晓池两人身上, 如影随形。</p>
偏偏葛苇和顾晓池什么破绽都没有。</p>
顾晓池又找过葛苇两次，不过都是拿着戏服或者笔记本，在商量服装事儿。</p>
跟葛苇离得最近一次，是帮葛苇微调戏服。</p>
葛苇第一次亮相, 穿的是一条探戈风的红裙子，一边短的恨不得只到屁股，另一边长长的拖到地上，很多花边和褶皱，一不小心就会踩到。</p>
极尽诱惑，极尽浮夸，有一种市侩的媚俗，美丽鸡贼。</p>
但是料子用的差，容易打皱不说，那样的红，还是一种不正的红，泛着一点点乌色。</p>
葛苇腰太细，做好的戏服在她腰线位置，竟还不够贴身，陈导是个细节控，不满意，顾晓池就上去临时调整。</p>
她拿着一个别针，向葛苇靠拢的时候，还低声说：“不好意思。”</p>
把腰际裙子往后拉、用别针固定时候，手指特别小心，几乎没碰到葛苇腰。</p>
葛苇在跟一边整理她头发发型师打趣，说自己一头卷发，好像顶了个鸡毛掸子。</p>
两人在那边嘎嘎嘎的笑。</p>
好像根本没在意顾晓池存在。</p>
顾晓池整理完衣服，默默退开。</p>
贺淼收回了目光。</p>
******</p>
好在葛苇作为女一号，戏份最为吃重，都是最晚收工一个。</p>
贺淼提前两场戏收工，已经走了。</p>
葛苇和顾晓池一起走出片场。</p>
月如银盘，月光淡淡洒下来。</p>
这影视城不大，主打就是九十年代风，跟那些古风、民国的影视城比起来，又是另一种味道。</p>
好像还是生活在现在的时空，只是往前倒带了那么一点。</p>
那个年代，雪糕还没那么多花样，电脑还没那么普及，人们还有大把时间和闲心，面对面坐着，好好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说话。</p>
顾晓池走在葛苇身后，隔着一人的距离，好像回到了两人最初认识时候。</p>
那时候，顾晓池是葛苇夜班司机，每晚在片场等着她，也是像这样，等到很晚时间，两人一起默默走在夜色中。</p>
顾晓池想着事情，没注意到前面的葛苇，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p>
顾晓池撞在葛苇身上，还踩到了她的一只高跟鞋，慌忙退开一步：“对不起。”</p>
葛苇好像轻笑了一声。</p>
旁边的草丛里有虫，这会儿十二点都过了，影视城再没什么人走动，就变成它们的天下，唧唧咕咕声音，特别响亮。</p>
葛苇笑声很轻，轻而魅惑，顾晓池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p>
葛苇已经换了自己衣服，她今天穿一件淡鹅黄T恤，配一条雪纺裙子，很长，到脚踝，暗红色，有很多民族风情细碎花纹。</p>
这会儿她小腿抬起来，洁白的脚踝，就在如水的月光下露出来，莹润如玉。</p>
食指一勾，把被顾晓池踩掉高跟鞋提起来。</p>
顾晓池也不明白，为什么简简单单提鞋一个动作，葛苇一做起来，就跟在勾引人似。</p>
葛苇又转过身，在月光下叫她：“顾晓池。”</p>
到这时，顾晓池确定葛苇是在笑着了。</p>
她换了自己衣服，不过妆还没卸。</p>
她在戏里扮演歌女，社会底层出身，也没受过什么教育，长得漂亮，但品味媚俗，几十年全靠一张脸蛋讨生活。</p>
妆也是往这个人物身上靠，粉底打很厚，有种假面感，眼妆很浓，小烟熏，还贴了长长厚厚假睫毛，重好像连眨眼都困难。</p>
偏偏葛苇身上有一种很奇妙气质。她不怕媚，也不怕俗，媚俗到骨子里去，反而有一种洒脱感，像热热闹闹的市井，阻隔了一颗文艺的心里，冒出来的所有虚空感。</p>
她微哑着嗓子叫她：“顾晓池。”</p>
顾晓池觉得嘴唇发干，舔了舔，才能张嘴答话：“什么？”</p>
葛苇又笑了一声，像是在笑顾晓池天真，又像是在笑她装傻。</p>
她一步一步，向着顾晓池这边走过来，一双暗红色的高跟鞋，踩碎了月光。</p>
顾晓池莫名有点紧张。</p>
月光下她有点恍惚，觉得葛苇真就像戏里歌女，俗到骨子里变成媚，像一团野火，若她是戏里那个清心寡欲教授，遇到葛苇，也会被她点燃了心里一片草原。</p>
为她意乱情迷。为她万死不辞。</p>
葛苇慢慢走到顾晓池面前，长长的假睫毛眨着，香风扇到顾晓池脸上。</p>
为了入戏，做很细，身上喷了一种很廉价的香水味，浓香，甚至有点刺鼻。</p>
顾晓池觉得鼻子痒痒，心也痒痒。</p>
她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脸红红的看着葛苇。</p>
葛苇一根纤长的手指伸了出来，弯了弯，像她刚才提鞋时的动作。</p>
不过这一次，手指完成小勾子，勾在了顾晓池牛仔裤的裤腰上。</p>
勾着顾晓池裤腰往外拽，又放手，弹回来，又勾住。</p>
明明也没做什么，没摸她，没亲她，可顾晓池一颗心，扑通，扑通，剧烈狂跳了起来。</p>
千年得道妖精。</p>
终于，葛苇向顾晓池脸旁边凑了过来，附在顾晓池耳边。</p>
不过还是没亲她，也没碰她，只是长长的假睫毛，扫过顾晓池耳垂。</p>
顾晓池浑身的毛孔舒张，脖子上红了一片。</p>
葛苇附在她耳边说：“你今天白天是说……我们，不熟？”</p>
她又退开一步，望着顾晓池笑。</p>
慵懒。妖娆。志在必得。</p>
知道顾晓池人和心，都在她手掌之中。</p>
这时，她又不再像那歌女，变成平时的葛苇了。</p>
顾晓池红着脸不说话，葛苇好像也没想等她回答，修长的手指又伸出来，勾着顾晓池裤腰，拽着她的牛仔裤，把她往车上带。</p>
两人一起到了车后座。</p>
关门关的太急，葛苇一只高跟鞋，还掉在了车外面。</p>
顾晓池想起身去捡，葛苇把她按下去：“算了。”</p>
空调都没开，两个人进来，狭小车厢里很快燥热起来。</p>
葛苇问顾晓池：“你说……我们……熟不熟？”</p>
吻落在顾晓池眉毛，眼皮，鼻尖，嘴角。</p>
顾晓池一个翻身。</p>
葛苇淡黄色的T恤透着汗，变成了深一点的姜黄，黏在身上。</p>
顾晓池反问葛苇：“你说呢？”</p>
“我们……熟不熟？”</p>
******</p>
第二天一早，葛苇和顾晓池准时到片场。</p>
葛苇这人有一点好，懒散归懒散，但拍戏从不迟到。</p>
她一进去就看到韩菁在那儿吃油条：“分我半根。”</p>
韩菁：“滚。”</p>
葛苇：“小半根。”</p>
韩菁：“滚。”</p>
葛苇：“一口。”</p>
韩菁瞥了葛苇一眼，把油条没咬过那一端递到葛苇面前。</p>
葛苇咬了一口，马上就跑。</p>
韩菁追在后面打她：“你那是女人的嘴么！你那是一口么！一口给我咬下去半根！你给我吐出来！”</p>
葛苇哈哈哈一阵狂笑，嘴里还包着油条。</p>
小平和顾晓池站在原地看着。</p>
小平问顾晓池：“喝豆浆么？”</p>
顾晓池：“谢谢。”</p>
两人一起喝着豆浆，看着韩菁追着葛苇，满片场跑。</p>
小平问：“你说她们两几岁？”</p>
顾晓池：“五岁不能更多。”</p>
布好场景，马上开拍。</p>
开始这几天，女一和女二还没对上，都在拍各自的独角戏，以葛苇这边为主。</p>
拍到下午，顾晓池觉得片场里面有点闷，走出去透口气，顺便抽支烟。</p>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p>
回头，没想到是葛苇，顾晓池明显愣了一下。</p>
葛苇问她：“有烟么？我忘带了。”</p>
问着话，根本没往顾晓池身边走，直接站到了大门的另一边。</p>
顾晓池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给她抛过去。</p>
葛苇接的挺准，夹在指间，在衬衫口袋里摸了一下：“cao，火也没带。”</p>
顾晓池摸出打火机走过去，咔嚓，打燃火星。</p>
葛苇低头，含着烟，凑近顾晓池手。</p>
身上那种浓香劣质香水味飘过来，但凑这么近时候，又能闻到一点点葛苇自己身上味道，很隐约。</p>
葛苇低着头点烟，光洁后颈露出来。</p>
顾晓池盯着那一片白。</p>
此时的天很闷，云层压得特别低，灰蒙蒙一片，又厚，明明没有风，却明显能看出云层滚动。</p>
远处有闷雷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其他区域已经下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