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池离开工作室前, 其实刚刚洗过手。</p>
她自己没有用护手霜的习惯，还是齐笑挤给她的。</p>
齐笑小孩子心性，用的护手霜是橙子味, 甜腻腻的。</p>
其实顾晓池用齐笑的手霜，用过好几次了，本来没觉得有什么, 这会儿把葛苇的玫瑰味护手霜拿在手里，只觉得手上的橙子味道, 甜的让人心里发慌。</p>
她拧开水龙头, 匆匆又洗了一遍手, 放了两遍洗手液。</p>
擦干手后, 重新擦了玫瑰味的护手霜，这才觉得浑身舒爽了。</p>
周骊筠和齐笑还在等她，顾晓池又快步走出工作室。</p>
周骊筠问她：“干嘛去了？”</p>
顾晓池说：“手上不小心沾了东西，又去洗了个手。”</p>
齐笑听她这样说，马上把口袋里的护手霜摸出来：“师姐, 给你。”</p>
顾晓池跟触电一样，向后跳开两大步，如临大敌的说：“不必了！”</p>
周骊筠和齐笑面面相觑。</p>
顾晓池说：“齐笑师妹, 你以后都不用借给我护手霜了。”</p>
她没解释原因, 自顾自的闷头向前走去。</p>
周骊筠和齐笑走在一边，远远瞟着顾晓池，嘴角有藏不住的笑意。</p>
周骊筠意识到, 这好像是三天以来, 顾晓池第一次笑。</p>
空气里有淡淡的玫瑰味道，而这附近，根本没有种玫瑰花。</p>
香味好像是来自顾晓池手上的。</p>
顾晓池都没有发现自己在笑, 低头走着路，也在空气里追寻，自己手上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玫瑰香味。</p>
她可不敢再用其他任何人的护手霜了。</p>
原来有一只无所不在的狐狸精，正时刻盯着她呢，好像在问她，一双狗爪子还想不想要了？</p>
她当然想要，她这一双狗爪子，还有大用处。</p>
一阵夜风吹过，一片经络分明的黄叶，被风吹到了顾晓池脚下。</p>
顾晓池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些。</p>
******</p>
心理门诊外的走廊。</p>
韩菁一个人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秋景发呆。</p>
今天葛苇找剧组请假，除了去看顾晓池，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来看心理门诊。</p>
韩菁刚把一支烟摸到手上，一个护士就走了过来：“这里不允许抽烟。”</p>
她赶忙道歉：“不好意思，我脑子里在想事儿，习惯动作而已。”</p>
赶紧把手上的烟又放了回去。</p>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p>
葛苇进去找心理医生，已经聊了快一个小时了。</p>
终于，护士走开以后，又一阵脚步声响起。</p>
葛苇出来了。</p>
韩菁连忙过去，一句“怎么样”也不知该如何问出口，就看着葛苇。</p>
倒是葛苇笑笑：“没什么事。”</p>
韩菁问她：“我能找医生聊两句么？”</p>
葛苇想了想：“行吧。”</p>
韩菁推门，诊室里坐着的是一位短发女医生，年龄不大，长相温和。</p>
韩菁在她对面坐下。</p>
医生问她：“你是患者的什么人？”</p>
韩菁毫不犹豫的说：“姐，亲姐。”</p>
葛苇的父母很多年前，就因为车祸意外过世了，只留下葛苇，和一个身体特别不好的小妹妹葛荇。</p>
韩菁现在倒真希望自己是葛苇的亲姐。</p>
韩菁对医生说明了这一情况，又表明自己得到了葛苇的许可后，医生才点了点头，告诉韩菁：“她说自己现在，好像太依赖一个人。”</p>
“什么意思？”</p>
医生说：“她不久前得知，她十多年来以为是最好朋友的人，其实是sha*人凶手，这事你知道嘛？”</p>
韩菁点点头。</p>
医生说：“这件事她从不谈及，其实对她心里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让她觉得她曾经对自己、对世界的认知，都不准确，所以内心产生了极大的不安全感。”</p>
韩菁尝试着理解了一下：“这时的顾晓池，像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抓住了就不敢撒手，所以面对顾晓池时病态的自卑？”</p>
医生点点头。</p>
韩菁在心里想，难怪这段时间，葛苇的表现异常。</p>
其实葛苇的异常，其他人并看不出来，甚至连双眼如炬的陈导，都没看不出来。</p>
除了韩菁有一点隐约的察觉，只有葛苇自己敏锐的发现了。</p>
自己不太对劲。</p>
葛苇之前，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却是极其细腻敏感的一个人，角色任何一点细微的情绪，她都能分解出五六七八层。</p>
所以对于自己情绪和心理的变化，也察觉的细致入微。</p>
韩菁问医生：“她的状态，有办法改变么？”</p>
医生说：“她没有任何病理性的表现，所以不该吃药。除了定期到心理门诊来谈话，其实大多数，还是要靠她自己调节心态。”</p>
韩菁最后问了一句：“她……最终会走出来么？”</p>
医生温和答道：“我是心理科医生，不是预言家。”</p>
韩菁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葛苇站在走廊的窗边抽烟，窗户大开着。</p>
一阵秋风，从窗子里吹进来。</p>
葛苇是直接从剧组过来的，妆卸了，衣服换了，但发型还是电影里歌女的发型，拿夹板烫的很蓬松，在头顶束得高高的，像每一个独自在生活中沉浮的飘萍女，有一种野蛮的妩媚和生命力。</p>
但风一吹，细碎的发尾黏在脸上，又透出些寂寥的感觉。</p>
好像一朵盛开的花，没人关心，没人采摘，很快就要谢了。</p>
看的让人心疼。</p>
韩菁向着葛苇走过去，学着葛苇平时的样子，骂了一句脏话，问她：“为什么护士不让我抽烟，却让你抽？”</p>
葛苇转过头，冲韩菁笑了一下：“因为姐长得好看呗。”</p>
耀武扬威的，跟她平时一样张扬的笑容。</p>
韩菁却盯着葛苇的嘴。</p>
有点起皮了，白白的一小块。</p>
韩菁这时才发现，原来葛苇最近恍惚到，连润唇膏都经常忘了擦。</p>
韩菁挺恨自己的，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发现葛苇，异常到过分。</p>
亏她一直自称是葛苇的亲姐们儿。</p>
这时韩菁的手机响了，韩菁摸出来看了一眼，跟葛苇说：“我新找的投资商，搞地产的，特俗一人，我去旁边接，免得你听着心烦。”</p>
韩菁走了很远，又回头看了一眼葛苇，确认她还在窗边抽烟，才把电话接了起来。</p>
她声音压的很低：“晓池，”</p>
手机里，顾晓池的声音传来：“菁姐，今天苇姐到周老师的工作室来过？”</p>
顾晓池问：“她……还好么？”</p>
韩菁又看了一眼葛苇的身影。</p>
她最近瘦了，远远看着，一根竿似的，更显得寂寥。</p>
韩菁动了动嘴，想说“不好”，又想起自己刚才和医生的对话，说不定顾晓池正是葛苇心理异常的症结。</p>
她抿了抿嘴，只是说：“顾晓池，你要是再敢跟什么师姐师妹的用同一支护手霜……”</p>
韩菁还没想出来怎么威胁她，就听顾晓池轻声说：</p>
“我不敢。”</p>
“她的护手霜，我收好了。”</p>
“我以后每天都擦。”</p>
韩菁的眼泪都快下来了。</p>
这两人，怎么就这么难呢？</p>
******</p>
今晚不用回剧组了，韩菁带葛苇去吃饭。</p>
韩菁问葛苇：“想吃什么？”</p>
葛苇毫不犹豫：“烤肉！”</p>
韩菁：……</p>
葛苇挑了一家巨贵的，坐下就点了牛小排横膈膜牛眼肉牛五花外加松阪猪，还要了两瓶好酒。</p>
韩菁的心都在滴血：“我读书少，你可别装病骗我。”</p>
葛苇笑得嗝嗝嗝的。</p>
烤肉上来，滋滋冒着油，葛苇用生菜裹着往自己嘴里喂，每一块还不忘包一颗完整的生蒜。</p>
韩菁差点没被她的一嘴蒜味熏死：“你绝对是在给老子装病！”</p>
葛苇又笑。</p>
韩菁开了车，没法喝酒，就低头猛吃肉。</p>
葛苇越是故意表现的正常，韩菁就越是心酸。</p>
就……挺心疼她的。</p>
她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抬头问葛苇：“要不陈导的电影，咱们先停了？先专注把你的心情调整好？”</p>
“生活总归比演戏重要。”她告诉葛苇：“违约金你别管，我有钱。”</p>
葛苇吃着肉，摇摇头：“不用。”</p>
“我自己的心态我清楚，根本不是演不演戏的问题。”</p>
韩菁说：“那你打算怎么办？”</p>
葛苇嚼着一块烤肉：“也许我和顾晓池，都该做出一点改变。”</p>
******</p>
两周后，片场。</p>
小平看着韩菁，眼神有点奇怪。</p>
韩菁问她：“怎么？”</p>
小平问：“你之前说，公司刚成立事情多，让我帮你多盯着点片场。”</p>
韩菁点点头：“嗯。”</p>
小平又问：“那你怎么自己又每天跑到片场来盯着？一天都没落下。”</p>
韩菁一噎。</p>
葛苇看心理门诊的事，她谁都没说，连小平都没说。</p>
她知道葛苇这人，表面上满不在乎的，其实心里比谁都敏感。</p>
见韩菁沉默，小平笑了一下，拉着韩菁的手晃了两晃：“我去给苇姐洗点冬枣。”</p>
小平看了一眼葛苇的方向，笑着走开了。</p>
像是什么都知道，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p>
韩菁也笑了。</p>
小平今天给葛苇洗的冬枣，特别大，也特别红。</p>
葛苇瞥了小平一眼：“韩菁给你涨钱了？”</p>
小平在旁边笑。</p>
葛苇还是跟以前一样，剧组花蝴蝶似的，这个化妆妹妹喂一颗，那个发型妹妹喂一颗。</p>
妹妹们都甜甜的说：“谢谢苇姐。”</p>
葛苇笑的一脸妩媚，自己也拿起一颗冬枣在那儿吃。</p>
丰腴的唇，贝壳般的牙齿，稍一用力，冬枣脆甜的果肉，在齿尖爆开，一点点甘甜的果汁，溅在唇上。</p>
红润的舌尖，灵活的伸出来，舔果汁的时候，又放缓。</p>
皓齿轻轻咬着舌尖，微微一歪头，媚眼如丝，比嘴里的冬枣更甜。</p>
不知为什么，这女人吃任何东西都能吃的跟妖精似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