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庄头越发火起，“够了！主子还在呢，你嚎什么嚎？我是老了，耳聋眼瞎的，可我不信你们个个都不知道！是不是还打着他们闹成了，咱们跟着捡现成便宜的主意？”</p>
孟大娘给吼得嗝儿一声，止住了哭声，却见媳妇和女儿都心虚的低着头不说话。</p>
孟老庄头越发来气，“可是老话说的，你们这些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想拿捏起主子来。这回可好，踢到铁板了吧？如今说这些都已无用，媳妇你还是管着你自己的事，三妮你准备准备，嫁了吧。”</p>
孟三妮一下瞪圆了眼，“爹，为什么要我嫁出去？不是说好了，我就在村里成亲的么？”</p>
孟老庄头瞟她一眼，“又不是上门女婿，在村里成亲也不怕招人笑话，把你手上的事交给你娘吧，到底也别便宜了外人。”</p>
夏珍珍说得很明确，仍给孟家保留两个管事的位置，但要是留下闺女，儿子的份就少一块了。</p>
从前孟老庄头还是庄头，可以尽情安插亲信儿女，如今他没了这权力，自然还是想把现有的都拢在自家手里。</p>
可孟三妮不干了，“凭什么呀！这些年为了村里生意，我也没少吃苦受累。爹你明明说好了等我成亲，还把我女婿留下来的，二奶奶若嫌你年纪大了，何不让你女婿来管事？”</p>
呸！孟老庄头当即啐了女儿一口，“你当这村子里你的，你说什么二奶奶都听？她如今已经摆明了不用咱家了，你还觍着脸赖在这里，是讨赏还是讨打？”</p>
此时孟大娘回过味来，也劝起女儿，“算了，妮子，听你爹的，好生嫁出去吧。若娘家还在，你腰杆子也硬不是？”</p>
可孟三妮不愿，“嫂子，你也帮我说句话吧！”</p>
可跟她平素里极是亲厚的孟大媳妇却也低头道，“妹妹，你好生嫁了吧，嫂子给你再添些嫁妆。”</p>
她不能不如此，因为小姑留下，势必就要影响到她儿女的利益了。</p>
如今的孟金墨，可不是只有她一个媳妇，他还多了个妾。而这个妾，还是孟大媳妇替他娶的。</p>
这事说来也有几年了。</p>
当年在孟金墨跟着宁怀璧到桐安县安定下来之后，孟老庄头本是想让大媳妇跟金墨出来的，否则男人身边长期没人，迟早生事。</p>
可孟大媳妇却舍不得家里赚钱的营生，便想着要替丈夫纳个妾，还特意从自家的穷亲戚里找。</p>
她原打的主意既是自家亲戚，总好拿捏，等表妹日后生了孩子，就抱到自己跟前养，只当这表妹是伺候男人的丫头便完了。于是便挑了最老实，最不会争，姿色也最平平的一个表妹小翠。</p>
谁知这世上最易变的，便是人心。</p>
那小翠跟金墨过了三年，便是只狗也养出情份来了。何况这丫头比他足足小了十岁，又乖巧体贴，勤快肯干，所以小翠头胎生了儿子，孟大媳妇想要抱走时，金墨就拦着了。</p>
“你别怪她，她什么也没说，这是我的意思。咱家如今好过了，你跟前也有儿有女的，犯不着把她的孩子也抱去。若担心日后兄弟分家反目，家里那些都归你，我另挣一份给她便是。”</p>
孟大媳妇错愕无语。</p>
再看抱着儿子，不声不响的小表妹，这才生出悔意。</p>
要说金墨也不是对妻子没了感情，只是既然她觉得守住家里的钱袋子比陪伴他更重要，那么他也可以选择对朝夕相伴的小翠生出感情。</p>
妻子想把孩子抱走，无非是担心妾室威胁到自己和儿女的利益。只要他把这个问题解决好，为何不能妻妾一家亲？</p>
孟大媳妇想吵，想闹，想不顾一切挠花小表妹的脸，都没了借口，所以她只能说一句，“你以后照顾好相公。”就孤身败退回村了。</p>
孟金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说话就脸红的孟拴柱，孟大媳妇也不是当年那个畏首畏脚，买一朵三五文钱的珠花都要算计半天的小媳妇了。</p>
时光流逝，他们的日子在变，处事的方式方法也都在变。与其跟丈夫闹得两败俱伤，不如相互妥协。</p>
丈夫替小妾和庶子女放弃了乡下的家产，她也要放弃丈夫曾有过的全心全意。</p>
难过吗？</p>
肯定的。</p>
孟大媳妇也不知道如果重来一次，自己又会不会还是做出同样的选择。但她知道，如果公公注定要失去庄头之职，那么让小姑嫁出去，才是保障自己利益的最好办法。</p>
小姑的权职交到婆婆手上，不一定以后就是她的。或许会给老两口留下，又或者会给小叔。但这么做，毕竟也能减轻她的负担。</p>
但如果留在小姑手上，再把妹夫招进来，就绝对没有她的份。所以利益面前，就算与小姑再亲厚，她还是只能劝她退让的。</p>
孟三妮到底哭着走了。</p>
她好不容易说了门好亲，自是不愿意退的，况且她都十八了，再不嫁就是老姑娘了。从前仗着爹是庄头，家里又攒了些钱，还可挑三拣四，等人人知道她爹失势，还能怎么挑拣？</p>
于是，孟家就这么轻飘飘先被分崩瓦解了一半，而等上溪村得知下溪村传回来的信儿，再没一个敢吱声的。</p>
下溪村有肉吃，他们才有汤喝，若连他们都没肉吃了，他们还喝个屁啊？</p>
去喝西北风么？</p>
程七太爷再不敢吹牛，甚至悄悄命人套了几只山鸡野兔，命他孙儿，新村长程长春赶紧送去赔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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