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芳眼含热泪,极想跟久别的家人亲近,可宁绍棠和夏存俭却是先施了一礼。</p>
“拜见王爷,王妃娘娘。”</p>
宁芳一下就愣了,程岳淡然解了围,“都是自家人,无须多礼。既来了,便走吧。”</p>
他回身,极其自然的牵起宁芳的手,那温暖的触觉才让宁芳突然失落的心又安稳起来,可也同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不是从前的自己了。</p>
不管事实如何,她如今走出去就是英王府的王妃,不再是宁家二姐儿了。让兄弟们如何与她玩闹?</p>
等到出门,这种感受更为强烈了。</p>
今天为了来迎接宁芳,宁绍棠和夏存俭特意骑了两家最好的马,洗涮干净不说,还特意换了全套崭新的鞍鞘,金光闪闪的在阳光下亮得刺眼。</p>
可这一切,在英王府抬出来的王爷王妃仪仗前,统统黯然失色。</p>
不是程岳要故意显摆,而是在陪新婚妻子回门时,他若不亮出这些仪仗,那才是对王妃,以及整个宁氏家族最大的羞辱。连御史都能立即弹赅他,因为他违礼了。</p>
回头看着那延绵上百人,规整严肃的队伍,这头宁绍棠都进了家门,却迟迟看不见宁芳的轿子,心里对自家到底结了一门怎样的亲,有了更深刻的认识。</p>
有些事,他们是不是想得太过简单了?</p>
因为程岳一向没在宁家摆过什么架子,所以他们也一直在温情脉脉的交往中,以为王府也只是座更大更华美的屋子,王府里的人只是比他们更富贵更讲究规矩一点而已。</p>
可现在想来,简直大错特错。</p>
就算宁家也自诩于官宦世家,可最高不过出过五品官,跟这样真正天潢贵胄的王府差的可不只是那么一点点规矩,和那一点点富贵。</p>
而是几代人累积出来的,几个阶层的差别。</p>
再转过头,宁绍棠就见二叔宁怀壁,在看着王座的仪仗时,也一点一点沉了眼。</p>
谈不上生气,只是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慢慢的压进人的心里。</p>
这当然不是故意的,可就因为这份不经意,反倒更让人意识深刻。</p>
宁芳坐在宝盖华顶的八抬大轿里,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p>
今儿还是因为路程太近,程岳没有把昨儿进宫的马车拉出来,否则她一定会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进家门。</p>
身份,这个巨大的鸿沟,让她在看到全家人,包括头发花白的祖母和大舅舅都站在大门口躬身相迎时,宁芳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p>
一只镇定温暖又干燥的手,适时又牵住了她,象一个可靠的向导,引领着她走进家门。</p>
“都进屋吧。自家人,无须拘礼。”</p>
略显尴尬及沉重的气氛,就给他这样轻描淡写的化解了。</p>
等进了屋,程岳接过身后丫鬟送来的茶,递给了宁芳,“方才在外头叙的是国礼,此刻该行家礼。”</p>
宁芳再也按捺不住,啪嗒啪嗒掉着眼泪,捧着茶就在祖母跟前跪下了。</p>
宁四娘立即站了起来,可程岳将她扶住,叹息,“让这傻孩子行个礼吧,否则她心里再难好受。”</p>
宁四娘慢慢坐下了,怀着复杂而又心疼的接了茶。</p>
至于程岳,是万万没有人敢受他一跪的。只能躬身施了一礼,给宁四娘同样奉上清茶一杯。接下来爹娘面前,宁芳再想跪,却被程岳按住了。</p>
“按宫中规矩,施个福礼即可。”</p>
宁四娘因是祖母辈,且守寡多年抚育儿孙,可当孙女一跪。可若是给父母也这么行礼,那不仅是宁芳不懂规矩,也是宁家不懂规矩了。</p>
所以宁芳只能蹲到地上,对爹娘行了个深深的福礼,跟程岳一起奉了茶。</p>
再然后,给三个特意赶来京城的舅舅们就只能奉茶完事。</p>
剩下平辈之间,轮到兄弟姐妹前来见礼了。</p>
尤其夏存俭,哪怕他在一帮孩子当中,个子是最高的,却也只能红着脸,跪下给小姑姑小姑父行礼。</p>
宁芳难受得垂下了眼,可这一次却没有伸手去扶。</p>
程岳教了她两次,她该记住了。</p>
再记不住,就是她的失职了。</p>
程岳略有些意外的瞟了她一眼,亲自扶起夏存俭,温声问道,“此次上京,是打算住下备考,还是怎样?”</p>
这是一个好话题,在座之人皆松了口气。</p>
去年乃是三年一度的科举之年,虽因一场大战,对西北的士子产生了不小影响,可江南等地却是无碍的。</p>
只是春闱延迟到了秋天,也好给西北被战乱波及的几省士子们一个补考的机会。</p>
夏存俭红着脸,结结巴巴搭上话题,“我,我去年才侥幸中了个童生。这回,这回不过是跟着祖父长辈们,进京长长见识罢了。”</p>
“你中了童生?”宁芳听了十分欢喜,“这还是夏家第一个有功名的人呢,恭喜舅舅,恭喜舅母了!”</p>
夏明启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真心笑容,“王妃谬赞了。不过一个小小童生,算得了什么?不比你大哥哥,都是禀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