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岳醒来时，约摸是二更天。</p>
只觉身处一个极清凉舒爽的所在，背上的伤虽还是火辣辣的疼，但比起腹中饥饿，似乎又算不得什么了。</p>
“王爷，您醒了？”</p>
一只纤细的胳膊吃力扶住他，塞过来一只竹夫人。等程岳半趴上去时，意外的察觉到俯身而过的两团柔软。</p>
这可能是背太疼了，才格外敏感。</p>
英小王爷不太自然的错开眼光，忍住后背激起的那片悸动，没话找话，“这是在哪儿？”</p>
他回过神便认出来了，可还是愿意听他家小王妃说一遍。</p>
“这是竹林小屋，收拾出来做病房了。你饿了吧。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准备了粥饭，面条也有。来，先喝口水。”</p>
程岳确实口渴了。</p>
可意料当中小王妃的亲自伺候却是没有的，只听她拉了两下铃铛。</p>
鹭鸶画眉快步跑了进来，两个丫鬟身上都套了件匆匆赶制而成的大青袍，上头明显熏了辟邪的香，一应脂粉也无。</p>
再看宁芳也是一样，只不过王妃的袍子做得到底精致些。看她小小的人儿裹在那样一件大青袍里，倒有几分别样的童稚。</p>
程岳不是没见识的人，在宫中防疫处，还有军中的伤员处，为防感染，大半都是如此穿着。</p>
再看竹屋已被收拾得里外一新，甚至用上了他给王妃准备的影纱帐和紫竹席，心里便不为小王妃没有亲手喂他喝水吃饭纠结，反觉妥贴。</p>
他的王妃是娶来打理家务，却不是娶来干粗活的。要不，他养这满府的下人还有什么用？</p>
“家里都好？”</p>
“都好着呢。朝堂上的经过，爹来说过了。只那些事先搁一搁，几个大夫诊治过了都说，您和二哥得歇上两三个月了，正好躲过这个苦夏。我这些时就住您跟前，您若有事，赶我出去就是，横竖白天我也不在。您床头绑了三个铃铛，左边系绿丝线的，是找石青，替您办正事的。当中系红丝线的，是叫丫鬟太监进来服侍的。右边的黄丝线是找余大夫的，丫鬟们看到，就会去叫他了。”</p>
看小王妃坐在对面的软榻上，笑眯眯做着介绍，脸上不见半点愁容，程岳忽地鬼使神差问了句，“我若要找你呢？”</p>
宁芳愣了愣，随即笑了，“您拉中间吧，打发丫鬟来寻我就是。不过最近我大概会有一点忙，也不一定天天在家。您看，家里的帖子都堆积如山了，我总得出去走动走动才是。”</p>
程岳含笑，“去吧。记得打扮漂亮点，别丢了本王的脸。”</p>
世上趋炎附势的到底是多数。</p>
越是王府出了事，就越需要女主人在外面抛头露面。否则会有许多眼皮子浅的人，都跟上来踩一脚。</p>
从前若遇到这种事，他是不敢指望两个嫂嫂的。但如今小姑娘既然大胆的敢把英王妃的虎皮撑起来，他便不介意多这么个好帮手。</p>
宁芳故作小气的哼哼，“那您也不给我多打些首饰。”</p>
程岳忽地记起一事，“你回头找下白先生，让他给你拿。”</p>
宁芳一怔，还真有？可怎么会收在白先生手上？</p>
可小气的王爷却不肯说了，还理直气壮给宁芳派了活，“拿了东西，你便去工部挑户银匠回来吧。具体的，让白先生跟你说。”</p>
还要自己养银匠？有那么多首饰要打么？</p>
宁芳闹不明白，却没有多问，让他安心先吃饭了，又打发小太监去给程峰送信。两个弟弟昏迷不醒，想来大哥今晚是睡不好的，不若叫他来看一眼，反倒安心。</p>
程峰来得很快，同样套了件药袍才许他进屋。</p>
看着小弟能吃饭，能喝药，还能陪他说话，十分高兴。</p>
程岭虽比小弟醒得更早，但身上烧得厉害，除了会认人，能喝点汤药，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更吃不下饭。</p>
如今看小弟情形不错，他的心也能放下一半了。</p>
只是同来的孟大夫人，有点不甚高兴。</p>
因玉笙说过，屋里人越少越好，尤其在最易感染的初期，屋里同时最多不要超过三个人，所以宁芳严格让丫鬟们遵守了这一纪律。</p>
程峰一来，画眉就退出去了，鹭鸶得留下来服侍，又不好叫宁芳出来，便没让孟大夫人进去。</p>
可孟大夫人觉得委屈，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叔子，怎么就不能进去看看了？自家人，哪来这么多规矩？</p>
恰在此时，余大夫得了通知过来，要给程岳把脉，宁芳便带着鹭鸶也退了出来，另换了太监拎着马桶进去伺候。</p>
见了大嫂，宁芳便笑，“夏日里衣衫单薄，且要方便，恐嫂子看了不雅。到底这么大个人了，脸皮薄着呢！”</p>
听及此，孟大夫人这才有了几分笑意，只是对于宁芳开窗通风的举动，她十分的不赞同。</p>
“那边二弟屋里可是关得严严实实，你这屋子比他还凉，怎么反倒开着窗了？万一吹病了怎么办？就算三郎年轻，也不好如此胡闹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