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坐在夏言右边的张骢闷头喝酒,低头吃菜,不管夏言和严嵩说什么,都是一副毫无表情,波澜不惊的状态。
“公谨兄所言甚为在理。”严嵩开口道:“不过公谨可曾想过你说的这些事的共通之处?”
夏言微笑道:“今上年纪轻轻却又雄心勃勃,知道军队糜烂故而改之,知道各地藩王之患,故而召集藩王入京圈之,见到国库空虚,入不敷出,故而以盐政、商税来增实国库,要说共通点,自然是为了改革大明存在的弊症。”
严嵩大笑道:“不错,就是弊症,至少是今上眼里的弊症!”
夏言一愣,什么叫今上眼里的弊政?
对于夏言这种还没出仕的读书人而言,以自己的意志来改变、中兴社稷是他们毕生的追求,身为举人自然也关心国事,对于天下弊政自然也有自己的理解,也多半想过如果自己有一天能主天下政的时候如何去革除弊政,但是很显然,十个官员有九点九个真到了位高权重的时候,都会忘记自己的初心。
因为他们自己就已经成了弊政的受益者,成了文官利益集团中的一员,既然是对自己有益的,那为什么要改变。
更何况改变就必然会得罪群臣,不符合当官和光同尘的中庸之道。
可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张骢还是有初心的,他和张骢不一样,张骢年纪大了,如果今科不中,那就又要等三年,三年后他都四十不惑
了,所以他现在不想别的,一心想的就是中试,然后找机会钻研!
严嵩押了口酒,夹了一筷子鱼肉道:“这天底下的弊政多了,屯兵、镇守太监、土地投献、隐户……这些都是弊政,今上若是想改,改的过来吗?不过严某倒是可以大胆猜测一下,今科进士去参加殿试的时候,看见的考题十有八九要与天下弊政相关!”
张骢眼睛猛然一亮,旋即恢复正常。
夏言也露出深思的神色,不管怎么说严嵩都是三榜进士,他的判断不能不重视。
“至于这次会试的策问题,严某以为必然与兴学和商税有关!”
“愿闻其详。”夏言拱手道。
严嵩淡笑道:“原因很简单,今上出手料理了藩王,却没有动天下的异姓权贵,是因为藩王是自家人,今上收拾起自家人来,外人说不得什么,但不要忘了,藩王也是权贵,权贵是一体的。
料理了藩王,异姓权贵会不会担心有一天今上的刀会劈在他们的头上,所以权贵们一定会非常警惕,上下勾连,做好应变的准备,甚至不惜狗急跳墙!
而天子这个时候需要做的就是淡化掉藩王之事的影响,从而降低权贵们的戒心,今上怎么可能会在会试的策问题中去考藩王镇封被废这样的事?
今上难道是想要询问天下举子,藩王料理了,下一步是料理贵族,那岂不是可笑至极?”
夏言叹服道:“在下愚昧,严兄所言当真是醍醐灌顶,一语惊醒在下这个梦中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