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期又做了一回媒。
是韶永行的一个管事,家中女儿守了寡,那女子很能勤俭持家不说,更难得的是还会一手好绣艺,可以赚钱帮衬家计,她又并不在意黎不孤的“怪癖”,反而认为黎不孤连狸猫的恩情都铭记着,定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女子是主动求父亲,烦托湘王妃做媒。
三姑巷的街坊,无一不为黎不孤再逢幸运而快慰喜悦。
“你们是不知道,自从那场祸事后,黎大就像塌了精气神,整日间的跟个失魂丧魄的人,要不是我们还惦记着他,给他送吃食去,他怕早就把自己给饿死了。家里的猫儿一只不剩,他却仍住在院子里,我们看着实在可怜,悄悄逮了猫儿去让他抱一阵儿,他才肯饮食。”
“垭口街的案子一出,我们都听说了,赶紧跟黎大讲,他虽惨,也惨不过尹账房,本意是让他快些振作,可他怎么讲?说那些恶棍害死了人都能逍遥法外,是必不会让他再养猫儿了,早知道当时忍一忍,把那盆子泔水喝下去……”
“这不是说胡话么?即便是他能忍,恶棍还会再反悔,总之那些恶棍就是看不得他好。”
“呸,真没想到那些恶棍竟然是姓刘的支使,姓刘的是太后的亲戚,居然这样卑鄙,迫害我们这些平民布衣当乐子。”
“黎大现在如何了?”
“好了,好得很,连湘王殿下都亲自来看他了,送来的几只狸猫,都是殿下饲养的爱宠,谁还敢再逮杀?刘力讷被处死也是实打实的了,哼,我横竖只信殿下和葛少尹的话,除了这二位,哪个官员的话我都不信。”
“更可喜的是,湘王妃还做了媒,黎大很快就要办喜事了,他这回也真算是因祸得福了,自己也不再犯糊涂,用朝廷补偿的钱,请了人准备搭楼呢,哪怕是有置猫舍,总不能委屈了日后的新妇和他一同住院子里的茅屋,不仅有了精气神,我看他是开窍了。”
“官家这回终于办了件大快人心的事啊!”
“那可不?多得太后没有陷害成湘王,官家也彻底醒悟了不能再纵容太后倒行逆施,要不然,我敢拍胸口立赌,这回非但刘力讷不会罪有应得,尹账房反而会搭上性命,被太后跟刘力讷联手害得家破人亡。”
“那咱们应当学那些士人,往丽正门前颂谢官家仁德才对。”
“确然应当,咱们也该让官家得知,惩办太后及其亲属,实为英明之举才对。”
芳期却还惦记着曾经被刘力讷羞辱迫害的可怜女子。
“那女子本就是济州人士,此时仍在山东,她并不知道羞辱她的人其实是刘力讷,现如今恐怕也听不见这消息,又哪怕听闻了,着实也没什么用。”晏迟道:“刘力讷不杀人却诛心,女子在意的是体臭之疾,因为受到侮辱,造成的自卑自闭,我只能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请个大夫替她治好疾症,兴许还能让她释怀吧。”
芳期叹了声气。
那女子早过了嫁龄,且如今憔悴早衰,甚至还有眼疾,想来姻缘实难美满,芳期虽从来不认为姻缘艰难会使人生残缺,就一定会让人活于悲苦之中,但她和那个女子的境遇不一样,慢说她是处于官宦阶级,倘若她一直还是太师府被嫡母压制剥削的小可怜,她也绝对不敢说能靠自己的努力争得美满的大话。
可是女子在山东,她是真的鞭长莫急。
“刘力讷造的孽,倒是让王妃忧愁愧怍了,这算什么事儿啊?”晏迟伸手摁了摁芳期紧蹙的眉头,不知他使的什么“手法”,芳期但觉眉心突然涌进一股清凉之气,很是舒适。
但她仍是带笑把晏迟的手拍开了。
“我愧怍什么,造孽的也不是我,只是同为女子,深知世道艰难安乐不易,更何况那女子受的是无妄之灾,而现在造孽的人虽得到了恶报,可受害人的处境却难得改善,我不是她,却也能感同身受似的,就越恨做恶之人了。”
“说到底,刘力讷之所以敢做恶,还是因为司马芸的缘故,咱们暂时虽无法安良,那就锄暴吧,折腾折腾司马芸也当消遣了。”
芳期:……
她发誓她没有以折腾人为趣味的嗜好。
但现在还能养尊处优的司马芸,也的确该受一受人间疾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