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家能在新朝建立之后，渐成气候，其实也是承了上官衡留下的人望余泽。</p>
“我常想，若上官衡当年留下来，会不会轮不到我家坐天下。”子烨忽而道，“宣皇帝前半截是个好皇帝，可到了后面，他不听忠言，杀子宠佞，朝纲渐坏，给继任留下了烂摊子。积弊太深，后者无力扭转，终于酿成大祸。放眼前后，宣皇帝真正全心信任的，只有上官衡，若是有上官衡劝谏，应当不会是这等局面。”</p>
我想了想，道：“那也未必。”</p>
子烨道：“你莫不是又想说那十年前不可为十年后决定的道理？”</p>
我说：“不是。我想说，就算宣皇帝始终如一，上官衡也留不到最后。逼走上官衡的，并非宣皇帝，而是朝廷。上官衡再越是贤能，越是有人望，越是得宣皇帝宠信，他招致的怨恨就越大。他在朝廷中无根无基，一旦出事，不会有人帮他。”</p>
子烨看着我：“可宣皇帝会帮他。”</p>
我说：“那更是危险。商鞅当年也有秦孝公全力支持，可孝公死后，他是什么下场？上官衡是聪明人，知道自己待下去，不会有好结果，所以辞官归田。”</p>
子烨沉默片刻，道：“你可是又在想你父亲？觉得上官家的灾祸，是因为与皇家走得太近？”</p>
我也看着他，片刻，轻声道：“我说的不是我父亲，我说的是上官衡。”</p>
子烨仍注视着我，没有说话。</p>
夜色渐深，野外本就寒气重，风吹来，我打了个喷嚏。</p>
“回去吧。”子烨起身，拉起我的手，往营帐里走去。</p>
回到篝火边上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p>
平日里，子烨但凡和我出门，这些侍卫们总是会在外头守着，但今日，外头一个人也没有。</p>
只有地上摆着一堆的酒罐酒碗，就像方才有人曾经在这里狂饮了一番似的。</p>
我并不记得方才他们饮了酒，但很快，我听到那些帐篷里都有说笑声传来，还有人唱歌，像真的醉了。</p>
正当我疑惑之际，子烨已经拉着我进了帐篷里。</p>
这帐篷不大，地上铺了毡子，上面铺上褥子和被子，可让两人将就着歇息。</p>
也因为太小，这帐篷里没有点灯，进去之后，黑乎乎的。</p>
我见子烨将那帐门捂得严实，正要问话，黑暗中，他捉住我的手。</p>
“阿黛。”他低低道，“还记得我方才说，遇到狼的时候，该如何行事么？”</p>
我愣住，</p>
——</p>
外头的篝火，仍噼噼啪啪地响。</p>
许是来到洛阳之后，我只在家中和皇宫里待着，终归是让我少了戒心，让我淡忘了前阵子遭遇刺客时的狼狈。当子烨告诉我，今夜会有刺客的时候，我竟觉得他在说笑。</p>
但他没有说笑。</p>
他带着我就坐在帐篷里头，听动静，我知道他从褥子底下摸出了宝剑，拿在手里。</p>
“你定然有许多事想问我。”他说，“待今夜过去之后，我会与你细说。几个毛贼罢了，无事，你不若先躺着藏好，睡一觉。”</p>
睡他个狗头。</p>
黑暗之中，我瞪着他，想问清楚一些，但怕真的误了什么事，不敢多言。</p>
“你……”我犹豫片刻，用气声低低问道，“为何先前不告诉我。”</p>
“告诉你便无趣了。”他也用气声低低道，摸了摸我的头，“这是你的生辰礼物。”</p>
我再度愣住。</p>
万籁寂静，只有半夜里刮起的风，在荒野中呜呜作响，几堆残火半明不灭，最大的一堆仍有些火苗，在寒风之中挣扎。</p>
黑暗中，耳朵变得尤为灵敏。</p>
疑惑和好奇，让惴惴不安的心愈加跳得不稳。</p>
子烨让我坐在他的身后，自己面对着帐门，宝剑握在手中，似乎随时就要出鞘见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