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堰村前淌丹菨溪,后坐桐山体。桐山密林高耸,蝉声起伏。
如今正是蝉鸣“高调”的时候,端的是“声嘶力竭”,似乎唯恐过了这个季节,它们就再无机会吟唱。
只是这些都惊扰不到宋家厅堂老少,今日他们放下农忙,齐聚在此皆为一人而来。
“宋樊氏,你可明白?”
厅堂中座无虚席,皆为水堰村说得上话的。樊美芝在其中辈分最小,被他们围坐在中间,颇有一股三堂会审的架势。
而在上问话的正是水堰村村长周福山,可惜被问的当事人心神并无长辈一般专注。
樊美芝低着头颅,控制着身躯不要从椅座上弯下去,嘴巴却忍不住低低打了个哈欠,连呼出气息都是压着轻呼,咬着牙关来抑制,唯恐让在座之人发现,觉得自己敷衍。
她一向有午睡的习惯,即便穿书,这个生活习惯也没变化,片刻前她好不容易接受穿书的事实,准备午睡,就被不请自来的一群人围住了。
若非宋家厅堂比其他人家宽敞,可能更坐不下。
樊美芝虽暗示自己不困,正事要紧,带来的精神习惯本能却无法控制,何况人多拥挤,空气沉闷,更加让她昏昏欲睡。
对“宋樊氏”这个称呼反应迟钝了一下,她才听清问话,惊乍抬头答了个“是”。
周福山方正脸,身上的衣衫已被汗湿,他摸过自己脖颈上的汗巾擦了擦汗,抿了抿干唇:“你觉得我说的有理就行,丞哥儿是我们水堰村的骄傲,最难得的是他年纪轻轻就成了茂君。那牢房哪是他呆的地方?”
村长此言立即得到几位农汉的赞同:“没错,咱们租宋家的田,每年都能少交一多半的税呢!”
同样有儿子读书的人家则是羡慕道:“是啊、是啊,这十里八乡有几个能在十五岁就考到茂君的!”
坐于樊美芝身侧的桂婶,则不停打量她的神色,发现其听到丞哥儿一直没有抵触情绪。她收到村长的示意,劝道:“宋……侄媳妇,你家翁公与咱当家的虽是五服外的亲戚,但毕竟住了近邻,也是最了解你们叔嫂的不易,你就算不看村长的面,不看今晨你婶子
我照应你的情分,那你看大郎的面上如何?如今天热,牢房里可都是蚊虫鼠蚁,丞哥儿身体一向虚弱,怎么受得住?!”
坐在桂婶身边的妇人听闻点头道:“不错,宋樊氏你便听你桂婶的话吧。大郎去世前可是当你是亲妹妹一样疼着的,就连你宋家翁公生前也是养育你数年,如今他们宋家只剩丞哥儿这一人,你是她寡嫂,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可不能决绝行事!”
说得好似自己想要“丞哥儿“的命似的,樊美芝默默吐槽一句。
如今晌午,离她穿来不过半日,加上瞌睡作怪,脑海里关于原身的记忆,还没完全消化,她想起的只有近日之事。
樊美芝心头满是无奈,只好顺着话道:“我没想决绝。”决绝的是原身,她作为穿书人可没那心态。
在座有两位是水堰村贤妇代表,一位姓江,夫家姓林,人称林江氏,性情温和,另一位人称钟花氏,性格直爽。
今日也是由她们率先敲开了宋家的门。
此刻见众乡亲将关注点都放在丞哥儿身上,林江氏不由道:“宋樊娘子,咱们知道你在意自己的名声,可丞哥儿也是为了救你才会有此劫难,既然你信丞哥儿的品性,想必当初他是无心之举,你的名声也并无妨碍的。”
宋樊氏在意自己名声,无非是为了再嫁。再嫁可以,名节可不是能轻易可毁的东西,一定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否则怎会传言,几乎无人想到樊氏会撒谎。
众人一听,纷纷向林江氏投去赞扬的一瞥,说到点子上了,他们怎么就没想到把丞哥儿的“罪名”直接从根源上断了。
钟花氏很是欣慰听到樊美芝想开的言论,跟着林江氏顺口赞同道:“是以你今早大可不必就此寻短见啊!”
话尾这一词成功将樊美芝的瞌睡吓跑了,也让厅堂原本缓和下来的氛围一紧,众人眼皮紧绷,扇风的手停了,扯袖擦汗的动作也僵持住了,不约而同向钟花氏投去责备的目光。
然而钟花氏并没有领会到众人想法,见林江氏向自己摇头,还以为她与自己一样不赞同宋樊娘子“寻短”,呲牙笑着。
樊美芝一穿过来,
面对的便是锅门里的熊熊烈火。她昨日才过了冬天,今日就经历夏天了,现实让她彻底懵了,厨房如蒸笼一般,闷热难耐,原来是原身正烧着饭。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火势窜大,厨房已飘起滚滚浓烟,幸而隔壁的桂婶及时发现,将她拉扯至一边,否则她就要命丧火海了。
谁料不过半日水堰村上下就知道她不甘失节自焚的“事实”。
樊美芝弱弱地解释道:“早上是个意外……”
水堰村众乡民不知事实真相,樊美芝自己还是记得原身与丞哥儿间的是非的,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原身单方面的骗局与诬陷。
所以明知该好好解释自己“惜命”,却又不得不因原身作为而希望通过众乡亲“误会”,正巧给如今占有这个身体的自己一丝宽容。
果然,樊美芝的回应,达不到解释的效果,反而让在座的面上都不由露出心虚模样。
如此形势就站到了宋樊氏一方了,他们若是再劝放人,便有以势压人的嫌疑了。
这下只有林江氏开口,她将选择交给樊美芝:“不知你想如何处理这桩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