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多么温柔的少年啊,他是这府里唯一真心待她好的人,如今却就这样……
每走近那方白布一步,她就感觉冷意往心里钻深了一寸,等她终于站定在担架前时,那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寒冷已经叫她伸向白布的手都颤抖了。
她是没有勇气掀开那层布的,因为她知道那底下一定是个面目全非的人,她没有信心面对他而不崩溃。
她不想看,她宁愿只当那个下奴在胡说。
叶凌漪明明是这样想的,可那双伸出去的手就是怎么都停不下来,即是她拼尽意念去控制就是控制不住。
“够了。”
有人在她的耳边低吼。
叶凌漪呆呆转过头,她的脸上无泪,眼睛里也没有丝毫感情存在,只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赫连澈看着眼前这张涨紫的脸,一瞬间一种难以言状的尖锐刺痛蔓延开来。
一瞬间,她像被人抽走了灵魂,身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直往地面坠去。
赫连澈及时接住她,皱眉挥挥手。
立时有人过来将她挪回了里间。
“主子,你看这个人该如何处置?”
青枫瞪着眼瞧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下奴,巴不得立马就将这个人抽筋扒皮。
赫连澈不说话,沉思了片刻说:“不必脏手,先把他放了,赫连涂自不会留下活口。”
青枫点点头,松开脚。
那下奴果然唯恐不及地爬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跌跌撞撞跑出了门。
“主子,那这赫连涂……”
赫连澈走到案前,案上摆着一卷翻看到一半的竹简,简上“蓄势待发”的字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片刻,赫连澈摇摇头:“他怎么说也我的三弟,就算他想置我于死地,我也得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原谅他。”
眼角余光里有人影闪过。
赫连澈无声笑了,却是无比森冷的微笑:“丹青啊,你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连同我的,连我母亲的,一定会千倍万倍的讨回来!一定!”
赫连注正坐在书案前写字,听完伏在地上的人汇报,手中狼毫一顿,一抹狐疑立即从那双幽深的瞳孔里释放了出来。
“他真这么说?”
伏地下人重重磕头:“奴不敢欺瞒太师,这确是奴在门外亲耳听见的。”
赫连注干脆放下手里的狼毫笔,负手踱步到窗前,微敛目,似在揣度。
“不管怎么样,天心居那边你给我盯紧了,有什么消息立马来报。”
下人应:“是。”
说罢,那人便退了出去。
赫连注负手转了转右手大拇指上的血玉扳指,对守在屋里的侍者道:“交代下去,把赫连涂院子里的下人连同其亲属全部诛杀,再给我警告那个蠢货,就说他若还想做我赫连注的好儿子,若想让他那药罐子母亲安稳度完最后的日子,那就让他给我老实点,我的眼里可容不得半粒沙子。”
侍者点头退下。
自屋里黑暗的阴影里便走出来了一个成年男人。
赫连褚脸上挂着阴冷,望向赫连注:“爹为什么不干脆借此机会杀了那野种?对外可宣传是风大走水,想必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刚说你兄弟愚蠢,怎么?这会儿你也跟着愚蠢了?”
赫连注面色不善,冷哼一声走回书案前:“你以为梁后为什么要特地安排那一出?”
赫连褚想了想,说:“爹是说前段时间,梁后忽然召见魁首一事?”
“不错,梁后故意避开我,是觉得这些年我的羽翼膨胀的太快,正所谓功高盖主,她现在正需要一个能牵制我的人。而这个赫连澈便是最好的人选。”
“儿子不明白。若如此,梁后为什么不选其他人?比起一个没有声望的赫连澈,朝中有权势的臣子岂不比比皆是?”
赫连褚脸上略有疑惑。
赫连注冷笑说:“梁后有心效仿武后,牝鸡司晨,一个女人也妄想称王称帝。她要控制少年皇帝,首先便要掌握皇帝的一切,而掌控皇帝她需要一把利剑,是没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那种利剑,即便事发也能随时抛弃,如此用起来便更加趁手,赫连澈是其一,那个从苍嶷山下来的狼崽子便是其二,他们都是在世上无牵无挂的人,况且,梁后深知赫连澈身世,亦知他亲眼目睹他母亲死在新房里,你觉得他会半点都不恨我吗?”
“梁后是想利用赫连澈的仇恨?”
赫连褚顿悟。
赫连注笑:“凭借赫连澈的绝顶聪明怎么可能不知梁后的用心?那二人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梁后想将赫连澈培养起来与我对立,即便培养不起来,他也能在背后给我一刀解决了她的心头大患。若你在如此时候杀了赫连澈,你猜梁后会不会坐视不管?”
“这个该死的老太婆!”
赫连褚咬牙,脸上满是张狂的阴狠:“总有一天,要叫她知道与我们太师府作对的下场!”
“哼,急什么?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不过较量一番而已。”
赫连注靠在椅子上,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赫连褚疑惑:“莫非爹已经想好了对策?”
赫连注望向窗外明净的天空,一丝算计流过他的眼睛,他只说了五个字:“狼崽子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