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府偏院有处荒废已久的园子,因常年累月不曾有人踏入,里面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这一日突然有阵阵青烟从草堆里升起,刺鼻的香纸气息随即蔓延开来。
少女坐在草丛里,已见正常肤色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泪痕,不停往面前黄铜盆里添着纸钱:“听说粼少爷将你埋去了府外,我出不去,只好求天心居的管事婆子,好容易才弄来了这么一点纸钱,你可千万别嫌少,到了那边日子过好些,别再做人奴仆……”
说这话的时候,纤瘦的手指将最后一张纸钱丢入了黄铜盆里,冒着青光的火舌立即蹿高,热度熏得叶凌漪的双眼竟有些酸胀难忍。
听说今日赫连澈奉旨陪太师入宫参加宫宴,早晨她去赫连澈现在暂居的耳房打扫时恰逢太师遣人送了一套锦衣来,赫连澈欣然受下,整理光鲜后便精神焕发地走了。
至于主屋失火一事,赫连澈再也没有提起半个字。
说到底奴才的命在他眼里还是分文不值,哪怕死去的是自小与他为伴的丹青……
叶凌漪不由担忧起来,对于这个未知而残忍的世界她仍旧是一无所知的,她不知自己到底能走多远,真怕哪一日自己也会像丹青一样,将自己的满腔热忱、甚至是宝贵的性命都错误奉献给了一个冷血无情的不值之人。
想得入神时,突然有脚步声及近。
叶凌漪蓦地回过神,忙随手抓了几把泥土将黄铜盆里残余的火星子盖住熄灭,藏进了枯草堆里。
“这么说,你果真没有说出去?”
赫连涂穿着一身黑衣,沉脸负手而立。
身材瘦弱的下人跪在地上,磕头颤颤巍巍说:“涂少爷交代的事情,就算那赫连澈削光奴才的肉杀了奴才,奴才也绝不敢违背。”
“哼!”
赫连涂冷笑转身,面上的阴森狠毒不遗半丝:“就算你没有把我纵火的事情说出去,这事也和你脱不了干系。”
下人哭腔求饶说:“求涂少爷饶命!这事真的不关我的事啊!奴才……奴才就是按照涂少爷交代的那样,只说是刘三娘蓄意报复放的火,赫连澈虽有怀疑却不得不信,您看,如今不也没有半点风声吗?”
“没有半点风声?”
赫连涂嘴角的笑意逐渐毒辣,眼神骤然锐利,甩手给了下人一个狠狠的巴掌。
下人被扇倒在地,口鼻立马有血柱流了下来。
“没有半点风声……”赫连涂似还耐着半分性子重复了这句话,原地踱了几步,忽然抽出腰间别着的短刃,俯身狠狠插入了下人的胸膛。
迸涌的温热鲜血溅在赫连涂的侧脸,他就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手里短刃往下人胸膛里又压下几分。
下人瞪大眼睛死死捉住赫连涂的手臂,似是没有想到他会杀了自己。
赫连涂溅满血点子的嘴边挂着狰狞的笑:“没有半点风声,我院里的下人会全部被杀了?我母亲会被断药?你这该死的狗奴才和那个老家伙一样,都在看我笑话,都看不起我!我叫你们看不起……叫你们看不起!”
赫连涂丧心病狂的一次次将短刃取出来又一次次刺入下人逐渐冰冷的躯体,手和短刃被鲜血浸透化为一体,早已分不清哪里是手哪里是刃。
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迅速在空气里蔓延开。
藏在枯草里亲眼目睹一切的叶凌漪紧紧捂住口鼻,眼里的震惊还未散去。
原来是赫连涂想杀赫连澈,却没想到事发时赫连澈并未在主屋,而丹青不过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牺牲品。
原来丹青是被他害死的!
赫连涂慢慢悠悠站起身,染满血的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舔了舔嘴唇,终于将手里的血刃丢下,转身一步步朝外面走去。
此时就是为丹青报仇的最好时机。
这个念头从她的脑海里穿过。
紧接着,一个瘦小身影从枯草里走出来,眼里噙着仇恨的光芒捡起地上黏乎乎的血刃,悄悄朝赫连涂离去的背影靠近……
赫连涂毕竟是个练过的,感知到背后有人,猛地回身出拳。
只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在他出拳的刹那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飞跳起来,犹如一只动作迅敏的捷豹狠狠将刃插入了他的脖子,没有半点犹豫。
赫连涂的脖子被当场刺穿,鲜血喷泉似的从横在他脖子上的刀尖和刀柄处喷涌而出,连呜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垂直倒了下去。
一双眼里还带着怨毒,死死盯住满脸冷漠的少女,拼尽全力嘴里发出了一声犹如老鸭子啼叫般干涩难听的声音:“你……”
“下辈子别做人了,”叶凌漪慢慢蹲下身,握住刀柄,血的颜色很快就染透了她的手指:“这辈子你坏事做绝,下辈子就做条狗吧!做条……任人宰割,惟命是从的狗!”
少女大眼里的光骤然一狠,握紧刀柄的手狠狠一拔……
赫连涂倒在一滩血泊里死死瞪大眼睛,如遭电击似的全身不停抽搐,然后渐渐僵直四肢,再也没了半丝人气。
与在苍嶷山时不同,这回她的心里再没有半点害怕的波澜,相反,杀人后的兴奋和快意如电流般涌过她的背脊,很快便流遍了全身。
当叶凌漪再回到天心居时,赫连澈已经从宫里回来了,正坐在耳房的书案前写字。
叶凌漪一进来,赫连澈便冷着嗓音问:“去哪儿了?”
叶凌漪瞧他一眼,镇定自若地答:“没去哪,回了趟下奴院子。”
这个谎撒得实在不怎么高明,丹青死了以后,她便被破格提升成了赫连澈的贴身婢女,所有活计都在天心居了,下奴院子她有什么可去的?既没有熟人也不曾有人待见她。